□「苛政猛於虎」的故，你還記吧？
○記，一句是「孔子過泰山側」，——
□泰山旁邊有老虎沒，一個婦人的丈夫吃了，的孩子又吃了，是那婦人還不肯搬，甚麼原因呢，因為當「無苛政」。這無苛政三個字真是簡潔，讓人了像聽一聲迅雷。
○我怎麼沒有這個感覺呢，老虎快一人吃光了，居不搬，不逃命，「無苛政」三字怎麼算是充足的理由呢。
□那是因為你年紀輕，不知底甚麼是苛政。孔夫子周遊列國，考察政情，深知民間疾苦，他一聽「無苛政」，馬就明白了。他不必再問任何問題，就告訴弟子︰「子志，苛政猛於虎。」
○苛政怎麼會這麼怕，苛政究竟是甚麼樣子？
□柳宗元有篇文章，叫《捕蛇者說》。（○我知，這篇文章我見過。）這篇文章是說「苛政猛於蛇」，苛政兩個字他手裏就具體了。你記不記那個捕蛇的人怎麼說？（○他像說，收稅的差役了鄉凶惡很，那些句子我是不記了。）他說︰「悍吏來吾鄉，叫囂乎東西，隳突乎南北，嘩駭者，雖雞狗不寧焉。」我們不必背誦原來的句子，引述他的意。你，《捕蛇者說》是怎麼寫的？
○他說「永州野產異蛇」，這種蛇奇毒，它爬過的方連草木活不了，但是這種蛇的入藥，是治麻瘋少不了的藥引子。（□毒攻毒！）太醫需蛇來配藥治病，政府就定辦法，永州的老百姓蛇抵稅。有一個人世代捕蛇為業，（□他每年了繳稅的時候就繳一條蛇。）他裏有幾個人被蛇咬死了。（□死的是他的祖父他的父親，他己有幾次差一點送命。）柳宗元勸他改業，（□柳宗元問他不改變一，後別捕蛇了，別人一樣繳稅。）那人馬流眼淚來說不行。
□，面柳宗元就描寫當老百姓的苦況。捕蛇者三代住在永州，從前他祖父同時住在這裏的人，十中賸不一了，他父親同時住在這裏的人，十中賸兩三了，他己同住在這裏的，十中於今不四五了。那些庭哪裏了？「號呼轉徙，饑渴頓踣，觸風雨，犯寒暑，呼噓毒癘，往往死者相藉。」為甚麼呢，稅太重了，官府催稅催太凶了，老百姓活不。那捕蛇者說，即使我明被蛇咬死，我比別人活久，比別人活舒服。
○寫！寫！文章應該這樣寫是不是？
□柳宗元的「苛政猛於蛇」，是從「苛政猛於虎」發展來的，那苛政兩個字，了柳宗元筆，放一段文章。泰山側的婦人說了三個字，柳宗元的捕蛇者說了少字？由他汪涕算，一共兩百二十個字，我們注意的，就是他「苛政」放兩百字。
○我喜歡柳宗元的寫法，一句「無苛政」畢竟太簡單，不夠味兒，不過癮。他的這種寫法，我學嗎？
□當。（○怎樣做呢？）這個辦法稱為「放術」。（○放？）你，雖兩個字變兩百字，是「苛政」兩個字放了，說來說不離開苛政的範圍，不過是苛政更明顯、更惹人注意了。
○這個「放」，有甚麼具體的方法沒有？
□寫劇本的人管這種方法叫「吹」，這個「吹」字，比放更容易領悟。（○吹？吹牛的吹？）是吹氣球的「吹」。你氣球吹漲了，吹了，氣球還是氣球，你吹進的氣在汽球的範圍內。
○吹？——怎麼吹？
□《桃花源記》為例，漁人進了桃源後，住在桃源裏的人「見漁人，乃驚，問所從來，具答」。後又「問今是何世，乃不知有漢，無論魏晉」。寥寥幾筆，是簡潔很。近代有人七律的體裁加發揮，有一首是︰「漁舟誤入港三叉，屋舍儼笑語嘩。洞口桑麻傳幾代？」（○這句問有意思，我每逢見樹，總是忍不住︰這棵樹甚麼時候種的？少年了？）「庭前雞犬屬誰？」（○對，對，我們親戚，見親戚門口一群鴨子，當時就曾經問他︰這是你們養的鴨子嗎？）田園豈植靈芝草？（○這一句的意思是？）世外桃源不是仙境嗎，仙境應該有靈芝草是不是？一句是「兩岸何碧桃花？（○對，對，我有這個疑問，人寫世外仙境，半寫松柏參，陶淵明寫的是一望無垠的桃花林，我奇怪。）借問村翁示一二，快聆高論舌粲花。」
○桃源裏的人怎麼回答？
□他沒有針對這些問題答案一條一條寫來。他另外有一首詩，替桃源裏的人了幾個題目問漁人。這首詩是︰「從攜眷入花汀，世外珍聞絕耳聽。徐福求仙返境？」（○徐福帶著五百童男五百童女海求仙，那是當時的新聞！）「蒙恬鶴壽遐齡？」（○名將蒙恬，早教趙高李斯給害死了，老百姓還指望他長壽呢。）老百姓還關萬長城修了沒有︰「長城萬民苦役？」老百姓還關愚民政策推行甚麼程度了︰「竹簡燒殘誰識丁？」面是結束︰「願借清談告消息，人間掌故細聆。」
○那漁人又是怎麼回答的呢？
□我沒見漁人的回答。許寫詩的人認為不需回答，單是這些問題就很有意思了。
○對，對，很有意思。陶淵明先生當初為甚麼不這樣寫呢？
□我們沒有理由問這個問題。陶淵明的《桃花源記》是一等一的文章，《語》記載孔子過泰山側那一段是一等一的文章，——至少是一等二的文章。剛才我舉這兩個例子給你聽，僅僅是說怎樣使題材膨脹，讓許細節呈現來。這跟文章的壞沒有絕對的關係。
○沒有「絕對」的關係？是不是有時候有關係？是不是過於簡略不一定？
□當，「簡潔」，「簡略」不一定。像「孔子過泰山側」那樣的文章，後人尊為「簡古」，簡古又簡潔、簡略不相同。
○題材「吹」來後，還不簡潔？
□當。不過這種籠統的詞語來說明寫技巧是有困難的，我們還是探討實例。「苛政」由兩個字演兩百字，是一個例子，武陵人漁人間本來有兩個話題，現在來八個話題，又是一個例子。
○請你再舉幾個例子。
□《水滸傳》有所謂簡本繁本，你知吧？（○不知。）據學者研究，《水滸傳》這部說，在很長的年代裏，經過位補充修改，很情節「吹」來。這種版本叫繁本。後來開書店的人另有法，他認為一般讀者說是更的情節，於是增加了梁山漢征遼征方臘兩件，這樣一來書更厚了，印刷本太高了，書店就找人動手刪減，「吹」來的部分簡化了，很方變簡略了，這種版本叫簡本。你將來學裏研究中國文學，——果你在這方面有興趣，——不妨拿繁本簡本對照閱讀，有少發現。
○簡本繁本，哪一種文學價值高？
□公認繁本的文學價值高。
○這豈不是「繁」比「簡」？
□就《水滸傳》來說是此，別的品又未必，我們不任意推論。
○《水滸傳》的簡本、繁本太遙遠了，手邊眼前有例子沒有？
□中國的古典神話，有一條是「夸父逐日」。書架有《辭源》，你「夸父逐日」查來一。
○，夸父逐日︰夸父與日逐走，八日，渴飲，飲於河渭，河渭不足，北飲澤，未至，渴死，棄其杖，化為鄧林。——簡古很！
□書架有一套讀本，其中有一篇文章，就是這段簡古的記載「吹」的。
○我來找。題目︰追太陽。本文︰太陽是個英俊的王子，他住在東海裏面一棵桑樹，那棵桑樹像一座山。（□日扶桑。）每早晨，太陽王子駕著白色的馬車，帶著金箭，來旅行。他從萬民頭經過，一內走遍世界。人們仰頭來他，見一團白光。（□太陽神是坐車的，六條龍拉車。）晚，太陽王子回那棵桑樹休息，二早晨再發。他每不停奔馳，從來沒有間斷過。——像是個兒童故？
□文字十分淺顯，適合少年兒童閱讀。不過這個故的意義很豐富，我們。文章開頭先介紹太陽。
○在遙遠的北方，叫做北海的方，住著一個巨人。他的身材太了，一腳踩沉一條輪船，一口氣吹走一座冰山。（□注意這兩句的寫法，兩件並列，兩句話句型相同，這叫排比。）他蹲在那兒像一座山那麼。這個巨人的名字叫夸父。
□介紹完了太陽，接著介紹夸父。這種寫法，有點像電視轉播球賽，開賽前，電視記者先甲隊乙隊介紹一。這種寫法清楚明白，技巧不困難。
○有些故，像是一開頭兩個球隊就打來了，慢慢才弄清楚雙方的面貌。
□哪種寫法比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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