答問(代序)

一、您寫了幾本談論寫技巧的書,對象是青少年朋友。您何對這個工有過人的興趣?

答:我在二十歲左右對寫發生濃厚的興趣,是寫來寫不樣子,十分苦惱。有一,我專誠向一位請教寫的方法,他反問:「誰說寫文學品有方法?難這是木匠做桌子嗎?」我當時頗為氣餒。後來一,文學創雖不比做桌子,但一定有基本的方法,就開始己尋找,找了一鱗半爪就連忙告訴朋友,稍有系統了就連忙寫來公眾。近年來對文學品的認識增加了,覺還說更透澈、更完備些,就又寫新書。這完全是於一項假設,為社會有許像我一樣尋求寫方法的年輕人,放一些東西讓他們找,他們快樂、我快樂。

二、您怎樣使這個工產生最的效果?就是說,您這些「傳授」寫技巧的書有何特點?

答:既談的是「方法」,就注重「行」,就找「程式」「步驟」供人練習,這種書就寫既具體又實際。你在書中指一些目標,讓凡是照著書中規定做的人果達,不讓「目標」望不即。我在這方面算是盡了力。

三、這不是太機械了嗎?這樣寫來的品還有風格、神韻嗎?風格、神韻怎樣「程式化」?

答:這個問題問,從三方面回答。一、這樣的確相當機械,雖我已經努力避免「太」機械。二、這是「業」,不是「品」。由「業」「品」無法程式化,不程式化,因為有志者夠的「躍昇」。三、風格、神韻誠不程式化,但者不會因此喪失風格神韻。我在中國文化學院教過寫,即使是「業」,寫的人是了,有一番精神面貌,不與人同。我們在這方面無須過分窐慮。

四、有些青少年朋友在寫方面發展,您否說明己的寫歷程供他們參考?

答:我我的「寫路」有些特殊,說有些浪費。初,我寫純粹為了主觀宣洩,有時因痛未定思痛不文,目中亦不知有規矩繩墨。那時我沒有機會接觸,社會沒有文藝營、寫班,很難在雜誌見品分析類的專欄。那時我信一句話,文學靠的是真至情。那個時期我說是唯情派。我說非常了解唯情論的優點缺點。

五、後來呢?

答:後來我參加文藝社團,追求技法。再後來我找的職業是人題目我寫品。說散文劇本評論寫。這種職業「賣」的是技術,或者說主的是提供技術,因為偶有己的情與僱主的訂件相合的時候。這是我的「唯技術派」時期,說,我完全了解技術的重,完全了解技術的限度。

六、你從這個歷程的教訓是甚麼呢?

答:經過了唯情唯技術的磨練後,我這兩者融合來。等我結束了我的職業後,我就通過「技術」表現「情」。我世優秀的品是這兩者相益彰的。這裏面有個水渠境。那時,不但文學界的先賢所強調的完全忘了技術,我覺忘了情。但技術、情宛在其中。我,「情」是不學的,是莫至至的,人的生活激盪產生品的內容,技術部份終依恃人力修為。年輕朋友不怕有技術無情,就怕有情無技術。有志寫的人實在應及早注意技術訓練,早日為情準備「容器」。

七、談談你的讀書經驗吧,例,你最喜歡的書,對你影響最的書?

答:坦白的說,我讀書很晚。早年在學校裏正課緊,每逢打開「閒書」,就覺我又逃學了,稍讀幾頁就譴責己,「罪惡感」很重。我的學校生活為時短暫,不久就在社會做了,工總是永遠做不完,我總是工做很,讀「閒書」不是影響工的質就是影響工的量,因就有「貪污瀆職」的感覺。我不是那種夠為了讀書忘記一切的人。我的「雜念」太。打個比方,我是個旁聽生,且遲了,所讀的書畢竟不。直我結束了工後,我才安理俯仰無愧的讀些二十年前三十年前就該讀過的東西,讀興會淋漓處相見恨晚終於未晚。我無法舉一本書或幾本書的名字來答覆這個問題,對一個有志寫的人來說,凡是公認有文學價值的書我們該讀,讀少就讀少。

八、你不認為讀書應該分類嗎?例寫說的人應該讀說?

答:「讀」說不是「讀」說,散文、劇本甚至詩歌對寫說有很的幫助,換言,寫散文的人亦。

九、您寫不輟有四十年了吧,說是相當的專有恒了。當初是甚麼因素甚麼力量你推這條路的呢?

答:在文課堂我不知寫過少次「我的志願」。我從未夢己做岳飛或文祥。我有一我願一手拿紙,一手拿筆,在江湖走來走,遇見甚麼泣歌恨笑隨手寫,拋進風中,隨便飄甚麼方由甚麼人拾。我後來果做了這種人。有些人是在世路受了挫折才寫畫,我似乎不是。

十、這麼說,您倒是個非常幸運的人?

答:不,不是,我並沒有溫室。我並沒有庇護所。我是赤著腳走路的那種人,路沒有紅毯,有荊棘。中年後整理己的生活經驗,發生了一個疑問,當年走在路,前面明明有荊棘,為甚麼走在前面的人不告訴我呢?前面有陷阱,為甚麼沒有人個標誌呢?前面有甘泉,為甚麼喝水的人不邀我同行呢?經過一番研究,我知一般人在這方面是很吝嗇的。於是我又衍生一個法:我一面赤腳行走,一面甚麼方有荊棘、甚麼方有甘泉寫來,放在路旁,讓後面走過來的人拾。

十一、現在您是站在少年朋友面前。他們在學校裏,文是一門「主課」。他們在這方面有興趣,或是有困難。您怎樣勉勵他們?

答:一定文學。並不是為了將來寫些文章登在報紙,那是另外的情。不僅僅為了考試時拿分數,——當分數很重。文字表達情意是你進入現代社會必不少的一項裝備,前的說法是憑這一裝備與社會溝通,現在又有一個說法,認為語文力防身衛。不妨說,這是積極的消極的兩功。防身衛?少年朋友不懂這是甚麼意思。他們應該不懂,這種單純是人生少年時期的一種尊貴。既是一門主的功課,的學習就是。我來說,我從前不懂為甚麼學雞兔同籠一共幾條腿,不懂為甚麼學梅花有幾瓣,花瓣甚麼時候落來。我認為非常笑。等我知為甚麼,我就沒機會學了。

十二、同學說文太難了,不像數學,數學是科學,文不是。這種「畏難」的理怎樣祛除?

答:數學初是科學,但是學後來幾乎變「藝術」,寫文章是藝術,但是開始的階段幾乎是「科學」,反覆操練達相同的結果。問題是現在同學們花在數學的時間,在文的時間少,兩者相差在十倍。耕耘不同,收穫就不同。論力,既數學學,一定文(不是文學)寫。既歷史理動物植物考八十分,文(不是文學)應該考八十分!

林芝姐為「幼獅少年」讀者問。王鼎鈞答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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