有一次，聽華音樂社主辦的音樂會。音樂會是在華府一間學禮堂中舉行。禮堂舞臺的方，繪著許古典西方神話中的人物形象，不由主讓我覺，我們是坐在西方文化的殿堂中。，音樂會中一曲吉他彈的＜平沙落雁＞；一曲鋼琴獨奏的德布西＜寶塔＞，便將我帶東方文化的精神領空。一子，涯是咫尺。許，真正的同世界，是由藝術靈來砌建。
＜平沙落雁＞原是古箏名曲，由吉他彈奏來，一樣讓人感受旋律所勾畫的境界——向晚的空裏，霞彩燁燁。飛越千山的雁群，劃破遠處的暮雲，掠過洲浦，旋轉於霞光水影間，啣風斂翼，歇落平沙。琴音杳沒際，像夜已網住了一個雁的行程。彈吉他是一個黃髮碧眼的國青年，那無妨，他手指彈的，無異於我目中的。
德布西的＜寶塔＞鋼琴曲，是由一個華裔年輕鋼琴演奏，他穿著一襲灰色絲綢短褂，神清氣寧走舞臺。他在龐的鋼琴前坐，鎮坐了滿堂的肅靜。琴音由他的指間流，流一泓水，映一個古典的中國——嫋嫋馨香、篤篤木魚、亭亭塔影……將滿堂中國人的鄉撫平了。曲終，掌聲四，喝采聲像爆破的焰景，落向舞臺，照亮那個頻頻鞠躬微笑的中國才。
一曲＜寶塔＞的悠越，讓我兩個逝的經歷，一是陽明山永明寺的夜歇，一是古長安雁塔的遊訪，一樣在盛夏，像音樂會的晚。
夜歇永明寺的那個夜晚。我住在寺後「般若寮」的室中。修行人睡的硬板床我一身瘦骨，互不相容。幾次輾轉後不眠，索身，抱膝枯坐，等待黎明。窗畔竹林，清露滴涼，遠處；陽明山仍在黑暗中沉睡。久久忽聞數聲窸窣，窗外飄過尼師的袈裟，已是黎明前早課時分了。不一會，殿傳來鐘鼓，磐音木魚聲中響梵唱。將黎明前的黑暗；唱一「極樂」的光明。我俯首，慚愧己不配修行。我沒有那份專注決絕，就無法鍊慧劍來斬斷塵緣。塵俗苦楚，原屬於塵俗人——像我的輾轉，像我的無眠。
遊訪雁塔，是在三年前。我們由印尼飛北平，又由北平飛陝西，像歸雁，落入古長安的歷史黃沙。雁塔時已接近黃昏。炎夏車塵中的關中平原，來枯渴疲乏，車後，一灰牆襯著紅柱撐的門楣，長安古意彷彿眼前。門幾個字寫著「慈恩寺」。當年玄奘從印度取經歸來後，曾居此譯述經典，後奏建雁塔保藏典冊。走入寺門後，像度越了千秋，踩盛唐殘餘的史頁。門內是一方深闊的院落，平沙托左右兩座鐘樓鼓樓，穿過鐘鼓兩樓，迎著黃色的塔影，來慈恩殿。殿內已無香火，兩壁立著十八羅漢，像是明代的彩塑，殿內的寂寞，原野的焦渴，像是這個時代中國人的情。殿後扶疏花木外便是雁塔了。塔身堅實沉重鎮壓魂，入口處石壁有唐人碑刻，穿過碑刻便拾級攀登塔頂，塔高七級，四開拱門，時時招入關中遠景，來頂層「八水遶長安」的空闊裏，登塔人，憑欄擎雲際，無限思古幽情！
雁塔遊，悠悠三年，猶記繞行慈恩寺後，回首眺望，斜輝正掛塔，依稀一抹歷史的輝煌。三年後，那抹金色塔影，又在琴音水裏，再一次向我屹立亭亭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