政三年六月初七，丙辰。
“救苦救难、显德显灵、通贤灵女在，弟子兴化军巡检使、右武郎郑某，至诚恭敬，礼敬称念。求灵女佑吾人平安无灾，万顺达……”
香烟袅袅，郑九长跪，默颂祷词。低眉顺眼，花白的胡须微微抖动，神色恭敬至极。他面前的神像，丰颐慈目、品貌端严，凤冠霞帔、裙裾宛，乃是莆田海民所虔供奉的通贤灵女。
通贤灵女，本名林默娘，正是数百年的被中国沿海乃至南洋各亿万华人所顶礼膜拜的圣母，海神‘妈祖’。南宋的‘灵惠昭应夫人’，元明的‘护国明著妃’，直至清康熙年间被封‘护国庇民妙灵昭应仁慈’，乃是船工、渔民、海商的守护神。不在此，是福建路一未被官方承认的方神明，仅仅是莆田海民口中传颂的通贤灵女。有等数年，才被一次册封。
不莆田湄屿，却是林默娘的升显圣。据说其父曾担任湄屿巡检一职。湄屿岛北端的通贤灵女庙，早在百年前就已建立。庙中常年香火不断，信众络绎不绝。郑九巡检，视湄屿宅院，的香客少了，通贤灵女庙就了郑九人前程祈福的庙。几日他绪不宁，便按惯例庙拜一拜，定一定。
郑九念完祷词，三叩及，伏在静静趴了一儿，方才慢慢身。见他站吃力，侍立在旁的一名女冠前两步，轻轻他扶。
郑九侧头那女冠，头戴玄色纱冠，身穿青布袍，双手扶着他的胳膊，两眼低垂，神色木，不十八九岁的子，却有着五六十岁老年人的暮气。他苦笑了一，似是无奈，问：“姐儿，今日见是清瘦了不少，是不是庙的饮食居有些不便？”言语间透着浓浓的关切。
女冠臻首低垂，低声：“有劳爹爹挂问，女儿吃睡却甚。”说完，就紧紧闭口，不说一句。
“啊……是吗？”郑九不知该说什，搭不话，干咳两声，往殿外一张望，“候不早了，爹爹我该回了。”说着，就往外走。走了两步，却又回头：“姐儿你若有什吃的、的，尽管让人说，别苦着己。”
“女儿知了！”女冠轻声。
郑九点点头，叹了口气，弓着背，颤颤巍巍的向外走。刚殿门，身传一声唤：“爹爹！”
听人唤，郑九喜回头，眉眼笑，“什？姐儿你说。”
女冠言又止，略略踌躇，是言相询：“敢问爹爹，不知庆叔、哥近日了何处？”
郑九一愣，转便有些恙怒，语气森冷：“你是从何处听的？”
女冠惊：“难庆叔、哥真的了昌国？！”
郑九脸色彻底冷了：“与你何干？！”
女冠闻言，原本因惊急变生动的表情又麻木了，语气平淡听不高低伏，“爹爹说是，确与女儿无关。”
郑九方才话一口，便始悔，正言补救，一人却连滚带爬的冲了进，惶惶叫：“！！不！不了！”
“闹什！”郑九满腔怒气却转了倒霉鬼身，两重眉挑，牛眼睁，厉声训斥：“慌慌张张，像什子！火烧房子了吗？！”
那人被训一呆，很快警醒。他单膝跪倒，抱拳报：“启禀巡，海有敌袭！”
烈日空，福建海盗的百十艘北海船已湄屿海港封堵严严实实。港口中鸡飞狗跳，号角声连绵不绝，港内的郑兵士退守港口部的宅院。停泊在码头边的几艘巡海船，则碇升帆，意图陆求援。
但郑巡海船刚刚港，便被几十艘船团团围住，虽借着船体坚，强行撞翻许，但带火的不带火的箭矢却嗖嗖的从四面八方了，转眼间，郑的几艘海船便被了熊熊燃烧的火炬，听船一片惨叫，桐油点燃的浓烟在海弥散，刺鼻的烟气熏海盗不禁稍稍避退。
郑水兵躲着火焰，从船跳，却被守在面的船逮正着。一支支竹枪刺入水中，郑水兵虽左躲右闪，却逃不连续不断的刺击，一团团鲜红从水底冒了，水中的士兵挨沉了。透清澈的海水，犹见一张张苍白的脸，张嘴瞪眼，渐渐消失在黑暗中。
一待郑海船肃清，袭的海盗就始在栈桥边依次靠岸。但湄屿港口狭，挤不的船则纷纷冲港口西侧的浅滩，打算从滩涂登陆。朱聪指挥着的战船，抢先在栈桥寻了位置。他有四十老兄弟，有在广南募集的一百五十新兄弟，再加收买的疍民半在他麾，论势力在福建群盗中排在一，他抢先登岛，人与他相争。
两千人纷纷扰扰，间中打退了郑的几次反扑，整整花了一辰，才在港内集合。朱聪等八海盗头目聚在一商议，朱明则领本部远远的候着，其余七海盗，各分部守候，互相间泾渭分明，绝不言。敌前，头目无意纷争，很快便各的任务分派定。朱人，负责港中两处宅院，湄屿军寨，则由其他七合力攻打。
湄屿，郑一寨二宅，防御是严密。军寨坐落在一座十几丈高的丘，土夯的寨墙高达两丈，离海港不三，与刁斗森严的宅院互犄角势。若在平，三处有五六百郑子弟分兵守，攻其一，其他两处就支援，首尾相顾，直金城汤池一般。但现在岛郑兵士不超两百，海盗兵力远在其，同攻打，不惧郑三处据点互相支援。
战旗挥舞，号角长鸣，千二海盗，合一部，呐喊着向岛中军寨冲。在他身，朱聪、朱明则领着八百人，两座院子团团围住。
朱明远远着湄屿军寨战旗乱摇，皱眉问：“哥，那旗号，郑九应该在军寨中，何不争那，反攻宅院？”
“你说什傻话，湄屿军寨规格是军中制式，寨墙有数丈高，就算有百人守，急切间攻不。是让那些蠢货先耗一耗，等我宅院攻，再助战不迟！凭手的八百人，郑九的脑袋不我手！”
日头渐西。
纷乱的箭矢不断从宅院中飞，朱明手提板斧，指挥一队老兄弟，逼着疍民抬着一根木梁冲向宅院。朱的核主力在疍民身亦步亦趋，等他擂木撞院墙，就乘机攻进。
朱聪在督战，中烦躁。已经两辰了，驻守在宅院中的郑军不五六十人，但八百人三番四次齐攻，却始终攻。他远望数外的军寨，幸那的喊杀声未止歇，若不让他先拿郑九，就万皆休了。
两辰，朱已经战死五六十疍民，本部兄弟伤了三四，虽是攻破了其中一处宅院，但那明显是郑主动弃守。朱聪带领着六百人从四面攻打院子，守宅院的二十郑子弟，各持长枪齐齐从侧门冲。
面些身披纸甲的战士，守在门外的疍民瞬便被杀散，朱聪眼睁睁的着些人冲向百步外的另一处院子。那处宅院有两百人松松围住，被狼似虎的郑子弟一攻便乱，毫无抵抗的就让两队郑军合在一处。在被放弃的宅院，有十几被人挑死的女眷，一具郑军卒尸首无。
‘快点宅院攻！’朱聪中不安，总觉有生。他走前，又令分两队疍民拆屋取木。果让三根擂木分头撞击各处院墙，宅院中守兵必首尾不兼顾。
见朱聪前，朱明转头。正待说话，却听一声尖利的号角刺入耳中，惨叫，悲鸣，从号角声中散恐惧。所有人循声回望，见不远处的海面，不知何现了四艘他从见的巨型海船。海船帆蓬张，乘风破浪，正风驰电掣的向湄屿港驶。
听号角，巨舟，正在围攻中的士卒全不安的动，朱明脸色惨白，双股微颤：“哥，是郑的援军吗？”
“不！”朱聪缓缓摇头，他盯着四艘战船前桅挑着的战旗的黑底白骷髅，从骨头透灰意冷，“不是郑，是赵。那是赵的骷髅战旗！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