政三年六月初六，乙卯。
夜星闪烁，千万银河悬际，船灯高悬，百十点星火行浪尖。
百艘海船聚的船队在乘着夜风在海中迤逦前行。桅顶高悬的船灯，透着鲜红的光芒。百十点灯火汇聚，同奔腾向北的洪流。
朱明站在船头，平举着一块五寸高的乌木牵星板，遮掩着眼前的星辰。他是十五六岁的少年，矮脸，扁鼻厚，粗眉细眼，朴实乡农。
船身在浪涛间伏，朱明的双手却纹丝不动，每甲板水平，他便木板缘准远处海平线，透缘瞄着那北极星。
瞄了几，见木板缘离正北高的北极星差几分，便拈一片象牙板，架在木板方。又瞄了几次，北极星正正套进象牙板一侧的缺口中。“十五指一角（即北纬24度24分）！”他回头高声报，“哥，泉州界了。”
“哈哈，终泉州了！”在朱明身，一比他三四岁的青年声笑。他的容貌与朱明同从一模子印，是那粗短双眉的白黑少的眼，却比朱明了三分狠毒、两分狡诈。
他回转身，着甲板的水手喊：“的，听了吗？！俺泉州了！”水手一阵欢呼，在欢呼声中，他言语：“……三年啊，俺朱聪（注2）他娘的终回了！”
等了欢呼声终止歇，朱聪问：“老二，有久湄屿？”
“明日午！”朱明喘了几口，他刚才跟着水手一欢呼，有些接不气：“现已经在泉州了，离郑九那厮的老巢剩不百海程。虽风有些乱，但明日午前，肯定湄屿。”
朱聪狠狠点头，双眼透着杀意。三年前，郑九就任兴华军巡检，一任，便福建诸州的海汉杀戒。他朱的寨子被郑庆带兵一火烧了，寨中几百号人，连同父母叔伯死了精光。就有他兄弟俩驾着一艘船，带着四十几喽罗逃了广南。三年，他与七路同被郑追杀广南东路的海寇，在海盟，共誓报此血海深仇。但郑势难，整福建外海是他的，在同庞巨物的郑面前，八海寇残匪加不千儿八百，暗咬牙切齿，完全奈何不了郑九分毫。
不，三月前，一切有了转机。赵瑜！那东海王赵橹的次子，衢山的派了腹赵武联络，希图共谋郑。朱聪不怀疑赵瑜的诚意，赵橹赵瑾是被郑九所害，若说仇怨，赵绝不在他朱；更不怀疑衢山的实力，拥有一座船坊，产的衢山船在广南随处见，郑再强，实力。
在赵武走，福建海寇几月不断做着准备，暗中寻找助力，皆等着赵瑜再度派人联络，配合衢山军郑连根拔。但，郑九给他的一机——一够让他独立解决郑的机。
朱聪冷笑：“不知郑九了什疯，竟半兵力调攻打衢山，就凭湄屿的那点兵力，何挡住俺的两千军。等明日杀湄屿，郑九那厮抓，千刀万剐，泄俺头恨！”
他些海寇虽实力不够，却是福建的头蛇，在福建沿海有千丝万缕的关系，甚至在郑九军中有几探子。郑兵衢山的消息，郑九虽极力隐瞒，但了两便传了朱聪等人的耳中。那，郑庆、郑凌的两艘船甚至离衢山有几百的海程。
朱明笑：“等打湄屿，俺着郑收买路钱，一年几万贯，些破船换衢山船。”他回望方的船队，不屑的啐了一口，不两千人，却一百条船载着，超四百料的海船，就有九艘，是各海寇头目的座船，其他的船皆是些加了帆的舢舨，捕鱼的。跟前些日子，赵武广南所乘的巨舟比，就像黄鱼与鲲鲸的差别。
朱聪脚，六百料的破船是他从老寨突围带的，甲板的木色斑驳，明显是修补了次，不屑的吐了一口浓痰，说：“等换了船，艘破船劈了柴烧！不，”他回头望，“我船换了就是，那些疍民，管他死！”
所谓疍民，是东南沿海，船的水居民的统称，从福建两广，江海有数十万。他不比海寇，海寇虽常年在海行船，但是安在陆，疍民的就是一艘蛋壳一飘在海的船，除此别无他物。些疍民，被汉人歧视，无法与外界通婚，是穷困潦倒。福建海寇花了点钱，随便许了几空头愿，便他收买助力。次北湄屿的水军中，倒有一半是疍民。
“收了俺的钱，就给俺卖命。等攻打湄屿寨，疍民先派，俺少死些兄弟！”朱聪狞笑。
“哥说的极是！”朱明陪着笑了几声。突他收了笑，了什，有些忧问：“哥，初跟赵武定的约定，是一兵，衢山主。现在俺抢先打湄屿，赵二郎不翻脸？”福建海寇赵相约攻打郑，的确是了报仇，但泉州港外的湄屿岛，是棵摇钱树，就算富衢山，不放块肥。现在他虎口夺食，抢在衢山军前攻打湄屿，是赵瑜因此翻脸，他不一定抵挡住。
“怕毬！”朱聪又歪嘴吐了一口口水，恨铁不钢训，“赵二敢说什吗？！郑九的脑袋送衢山，他中再不痛快，捏着鼻子千恩万谢。俺帮他报了爹娘哥的仇，是赵瑜再同我抢湄屿，他有脸在东海混吗？别说抢湄屿，就是赵二少给点谢礼，传扬，他脸见人！
……衢山有钱，初赵武的候，三千足贯的钱，丢给俺就像丢块石头一，眼睛不带眨的！郑九的脑袋，拿衢山，不卖一万贯？！换三五条衢山船有找头！”
朱明被训了一通，不但不怨，反很。三五条衢山船呐！装货，比他一百条船加！有了岛，再有了船，几年，他朱定尽复元气，说不定跟衢山别别苗头。一赵武南，在他面前一掷千金的豪气，朱明说不清是憧憬是羡慕，许兼有。‘什候，俺拿钱砸人啊！’
朱明幻了一阵，却又有了些疑问，“哥，万一郑庆衢山打，那该何是？就算攻湄屿，等郑庆回兵，俺虽有两千人，但跟郑主力硬拼……”
“你子太了！就凭郑的那点杂兵，就欺负些番商。跟赵比，他哪配！”朱聪骂了两句，抬手拍拍身穿的缀铁皮甲，“你铁甲，郑有几件？那赵武船，是人人有啊！十几套甲胄，随随便便就送人，郑做吗？衢山兵将广，钱粮俱足。军器甲胄你是见识的。就凭郑庆带的那几百鸟人，了衢山，怕是几辰就被灭了！……就算万一他撞了运，占了衢山，但凭赵的军力，他八百兵有少活？”
朱明结舌，朱聪拍拍弟的肩膀，“你就是太。早点睡，养足精神，等明战，杀几！”
朱明躬身应诺。他直腰，抬眼向北。
北辰闪耀，湄屿即至。
与此同，在两百外的北方。
赵武举着新制的量星仪，准了北极星，“二十五度四十分！”他报着从量角器读的数字。
“二十五度四十分？”借着灯火，赵瑜低头海图，“已海坛山了！”他抬头风色，“明日落前应该就湄屿了！”
注1：牵星板，是我国古代计算纬度的工具，一套十余块乌木板，由，指基本单位递增，一指合今日1度36分。又有一块两寸长的象牙板，有刻度，一指细分四角，一角合24分。就是说，牵星板纬度的测量精确半度。
注2：朱聪、朱明：两人与郑九、郑庆、郑广一，是南宋初年有名的海盗，纵横两广福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