船浮水，水流缓缓，船头置一条乌木案，案三青瓷杯，茶水刚注满，杯中月轻轻摇曳，莞席坐着的张岱、张萼、张原三人一站身，船头微沉，杯中月先摇乱——
那月舟头的女郎双手捧着一圆竹篮，篮的一颗颗的果子在月光泛着莹莹光泽，圆圆，颜色淡淡，宛若一斛珍珠，女郎声音娇脆无比：“一篮蜡皮莺桃给三位相公品尝——”
女郎身边的披童子另一篮子递，说：“是桃门枣，我女郎给三位相公尝鲜。”
张萼接那篮蜡皮莺桃，张原接桃门枣，张萼笑：“惭愧，说曹操曹操就，修微姑娘真是狐仙一般的，神不知鬼不觉就现了。”
女郎王微笑吟吟：“女子思慕三位相公，真真是望眼穿，幽怨不已，见三位相公不，便覥颜送果子示，三位相公明白女子意了吧？”
子张萼无话说了，张原兄张岱视一眼，：“被女郎面调戏了。”
张岱：“修微姑娘，请边船，品茗、赏月、论诗，何？”
三橹浪船比那舟高，女郎仰着脸，髻简洁，额头宽广，修眉联娟，红齿白，含笑：“不敢打扰，三位相公明日就考试了，女子送些金陵鲜果子聊表意，就回，恭祝三位相公业有。”
舟荡双桨，虽是逆流，行驶却是不慢，很快消失在明月的秦淮河，却有幽呜的洞箫声逐水，月色溶溶，水流沉沉，洞箫声亦渐杳不闻——
就连急子的张萼等听不见洞箫声才问：“洞箫是王微吹奏的吗？”
人回答，不敢确定。
张岱悠神往：“二十四桥明月夜，玉人何处教吹箫？”
张原笑：“女郎又撩拨我——”
张萼：“介子痒痒了？”
张原“嘿”一笑，拈一颗腊皮莺桃，莺桃果皮淡黄，入口极甜，赞：“甜。”让穆真真、武他尝尝，又问福、武租房寻访何了？
福：“鸡鸣寺附近有一处院落干净宽敞，院有竹子花木，前前约有两亩，但那主人不肯租半年，说租就租一年，租金一年三十两银子，实在太贵，人明日再走访走访，总有价廉物的房子。”
二十两银子就保五口一年衣食无忧了，租房子一年竟三十两，在福是太贵了。
张原张萼：“明日三兄鸡鸣寺那边房子，真是居所就不争那几两银子，租半年付他十八两，总肯租的，立契约找附近保长或甲长保，免惹不必的麻烦。”
张萼明不考试，直接入就是。
……
六月十八日一早，食罢金陵馄饨，张原兄张岱有武陵、茗烟几仆人赶往南京贡院，新的国子监生入考试在贡院举行，由南京礼部尚书国子监祭酒共同主持——
张萼则让福领着鸡鸣寺附近房舍，果幽静雅洁，前院栽花，院艺竹，中间是三栋呈品字型排列的楼，张萼比较满意，正他三兄弟每人一栋，即便与他屋主人谈立契，屋主人姓徐，见是位监生租房，子是富子弟，租半年肯十八两，那有什话说，：“那半年租金一次迄。”
张萼：“谁耐烦与你月月论房租，半年迄无妨，但你找甲保，不的话谁知房子是不是你的，若你拿了我银子跑了那我岂不是冤。”
姓徐的屋主连说“岂有此理”，却又：“立契保人错，但保人点钱物处谁肯保，五钱银子的礼物总是的，五钱银子须你。”
张萼懒屋主啰唆，答应五钱银子，徐姓屋主便带着他找保长保立契，立契约，迄租金，三方各画押，各持一份，鸡鸣山的院便是张氏兄弟暂居所了，张萼命柱等仆人粪除洒扫，他赶贡院那边张岱张原考了有？
……
南京贡院在洪武年间是乡试、试的场所，永乐迁北京，就南直隶乡试，规模建制比一般行省的贡院宏，辰初刻，张原兄张岱从南京贡院龙门进入，见左右各有一坊，分别是“明经取士”“国求贤”，因官员，些待考的监生就立在明远楼两侧，等候南京礼部尚书李维桢南京国子监祭酒顾元的，新的监生排列两行，有岁贡、选贡、举监、荫监，约两百人，南京国子监虽不前兴盛，但常年在监就读的监生保持在三千人左右，远不是府、县比的——
明远楼三层，有六丈高，是了考官居高临监视各号舍考生的，四面是无遮无拦，虽是午，但六月的烈日晒着很难受，等了约两刻，才见一群官吏在官差护卫进贡院，那李尚书模差不七十岁了，微胖，脸带着笑意，顾祭酒年约五旬，身量中等，双目有些凹陷，表情严肃一些——
从明远楼穿，前面便是“至公堂”，李尚书与顾祭酒有其他一些官员堂坐定，新入的监生立在堂，李尚书不啰唆，先让书吏收验各人的入执照，便：“今日是入考试，四书义一题，制艺、书法不至太劣就不罢黜你，但制艺佳者进入崇志堂、广业堂受教，次一等的就有从正义堂读——”
，忽见一贡院差官堂禀：“院长人，琉球王子尚丰求参加今日考试，请人示。”
明晚官场称谓，尚书称院长，李院长顾元：“琉球王子不是年初就了吗，就读日了，何现在求考试？”
顾元：“尚丰是琉球王次子，算进，初入未让他考试，必其他贡生一般堂堂正正通入考试入监吧。”
李维桢点头：“蛮夷人有等志气算难，让他进吧。”
堂官员说话，堂张原听一清二楚，暗暗诧异，：“琉球王子南监求吗，我记晚明琉球已被日本某岛藩控制了，现在应该有吧，不的话琉球王子不南京求。”又：“琉球即便现在被日本岛藩控制，怕就在此几年了，琉球是明属国，奉明正朔，琉球遭入侵，明却无力相救，叹。”
片刻，贡院官差领着三人进了，漆巾襕衫，玉色绢布，宽袖皂缘，腰系皂绦，正是国子监生统一的服饰，三人面貌与汉人毫无二致，居中一人年约二十四、五岁，身高五尺有奇，皮肤白皙，额角高、鼻梁高，神情颇有坚毅色，人应该就是琉球王次子尚丰，从左右二人刻意与他保持半步距离就其位尊贵——
李尚书尚丰三人唤堂嘉勉了几句，便让官差领众考生入号舍始考试，限在正午前卷，不拖延。
南京贡院的号舍与张原参加县试、府试的考棚不一，号舍是单人单间的，“玄黄宇宙洪荒”千字文排序，张原的号舍是“暑”字号，号舍有笔墨纸张，纸张抬头印着南京贡院的字“暑”字印记，国子监入考试有乡试那严格，闸门不，先前进龙门未搜身——
张原正在磨墨，听差官报考题了，是四书题“樊迟问知”，《论语·雍》，是关知仁的论述，题目张原说有任何难度，即慢慢磨墨，待一砚墨磨浓，一篇四百字的四书题八股文腹稿已经打，不忙写，先熟悉一号舍，他次国子监入考试是预演，明年八月他将在杭州贡院参加乡试，贡院号舍规制是差不的，号舍高约六尺，宽三尺、深四尺，若是胖子，号舍怕挤不进，号舍有桌椅，有两块木板，叠砖托，面铺一块就是桌案，面铺一块就是凳子，非常简单，的是防考试舞弊——
号舍矮闭塞，暑热气，在面非常闷热，乡试是八月，若是在六月酷暑考三的话，那绝中暑，方蚊虫，张原坐了一儿，腿就被咬了几红疱了——
此处非久留啊，张原提笔楷端端正正将“樊迟问知”篇八股文写在贡院考卷，检查无误，就掀木板，拿着考卷走号舍，号舍排，中间是一条窄窄巷，守的官差让张原“至公堂”卷，张原走“霜”字号舍，见兄张岱执卷走了，便轻笑：“兄惬意，在霜字号房，弟却在暑字号，酷热难。”
兄弟二人低声说笑，向“至公堂”行，却见那琉球王子尚丰考了，一边走一边展己的卷子，面露微笑，显篇八股文颇意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