進與退

君子與人,最明顯的區別,君子是「難進易退」的,人相反,是「易進難退」的。

君子就任一項職位,必須三顧茅廬,百般勸說,《詩經》所形容的有「將其來施施」的「難進」貌。但一旦就職,胼手胝足,鞠躬盡瘁,裏著公無,不曲阿別人所,所「君子寡朋」,「君子難親」。一旦職,絕不貪戀,像羈鳥飛樊籠,像熱放衣擔,有釋肩解脫的快樂,因此君子總是「難進易退」的。

人則相反,來謀職的時候,話說盡,方請託,送禮請客,頭像削尖了似的厚顏鑽營。但一旦就職,明裏順應人情,暗裏弄權怪,裏盤算個人的利,犧牲公益做人際的關係,所「人類」,「人易比」。一旦他職,就攀住門檻不放,叫罵戀棧;甚至動刀動槍,請他走路還真難呢,所人總是「易進難退」的。

中國的知識分子,來最重視處進退的儀態與分寸,認為這是講廉恥的一步,進則切忌躁急,退則切忌怨尤,進退的「時」與「位」問題,何拿捏準這時空的座標位置,夠適時適位,才最重。孔子見蘭在隱谷中,芬芳獨茂,這「王者香」居與「眾草為伍」,禁不住援琴歎息,「傷不逢時」,於是蘭花就為君子進退時位的典範。

蘭花生於深林,不因無人欣賞不芳,所謂「無君子佩,未是國香衰」,即使沒有君子佩戴它,它不會衰竭那分「國香」,它珍重己的「靈根」,孤抱著那分「幽貞」,不躁進,不獻,一旦山擔當,便「入室芳」,宋代的楊萬有一首蘭花詩:「生無桃李春風面,名山林處士,政坐國香朝市,不容霜節老雲霞!」說它不像桃花李花那樣熱絡露春風意的面孔,它是安於山林處士的,一旦將國香傳播朝市來,舉朝稱慶,誰希望它祕著幽香為秋風雲霞中的「野香」呢?蘭花,真是君子進退的榜樣了。

明白君子人居的不同,就知君子與人材是默默站在淡泊的遠處,人與劣質才會熱絡圍繞在權勢者四周,一個主管果不懂靜觀察,處覓才,就手邊親信調兵遣將,那麼很快就被包圍、壟斷與蒙蔽,少「國香」為零落荒蕪了!古人說:「避世非君子,人乃國福」,何獎掖君子來就職,就職後又何培植愛惜,務使進君子退人,佩蘭芝除野草,這才是風俗良窳的樞機呀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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