再談欣賞生活

有人覺生活平板乏味,有人覺生活就是物質刺激,更有人覺生活的品質高就是消費的高。其實啟迪學生對生活中的感受,又何曾必需金錢物品呢?生活的「」外,還有人生哲思的「真」,及中國靈的「善」,教學生先在生活中領略這真善,後再欣賞文學。

欣賞生活裏的「」,放目宇宙,是無處不在的。譬你望見了山,曾過山的四季有什麼不同的表情?畫惲壽平就發現春的山,嫩葉嬌花像在癡笑;夏的山,葉茂林靜像在慍怒;秋的山,半紫半黃像剛化妝;冬的山,泉枯木禿像在睡覺。所山雖不說話,畫卻筆替山說了話。果這種生活裏的觀察,應讀馬致遠的題西湖:「四時湖水鏡無瑕,布江山畫」,這湖鏡中照來的「江山」,原來四季有「笑怒妝睡」的表情,讓有限的、刻板的、無情的實景裏,賦無限變化生動的表情,逐季換景,趣無窮,那麼所謂「山景本無價」的誇張,才有了令人信服的感。

再則欣賞生活裏的「普遍真理」,這是日常生活的左右,隨處觸發的人生哲思。譬說:你發現容易開關的門戶,方便於入,就不便於儲藏珠寶了!緊密狹的窗子,方便於隆冬禦寒,就不便於盛暑的酷熱了。人生萬,總是有有失,難兩全其的!又譬你明白:曇花的奇香,妙處就在子夜裏一段倏忽的因緣;雲彩的燦麗,妙處就在不肯形停駐,世麗的尤物是短暫無法掌握的!果這兩個「難兩全」「不長生」的普遍真理,應讀李商隱的詩:「夕陽無限,是近黃昏」,說他是在眷戀晚年「光景愛」罷,說他是在惋歎唐朝「盛極將衰」罷,斜暉絢爛,無奈黃昏,李詩中的含意正「難兩全及長久」的生活瑣相印證,這體味才更深長!

此外,欣賞生活裏的「中國靈」。稍稍留神一,生活裏隨處表現民族的格,這是廣義的「善」。譬李白詩「郎騎竹馬來,遶床弄青梅」,這「竹馬青梅」是中國味特重的兒童遊戲,引申為極親暱的兒時情誼;杜甫詩「夜雨剪春韭,新炊間黃粱」,這「春韭黃粱」是中國味特重的常食品,從物品窺見中國靈的趣味,我們拈來特別欣賞,或與西洋生活比較。

至於高中課本裏無意中所選來的詩,幾乎篇篇是日暮黃昏的景象,王維的「渡頭餘落日」,李白的「落日故人情」,杜甫的「江東日暮雲」,崔顥的「日暮鄉關何處是」,在歌頌暮靄沉沉。不就是月明的夜晚,孟浩的「月照一孤舟」,沈佺期的「更教明月照流黃」,白居易的「明月同三徑夜」,幾乎讀不朝氣蓬勃的旭日,讀不日中的開張生命力,這個古老的中國是此愛陰柔、喜恬淡,這固是中國靈特有的民族氣質,在欣賞餘,給我們無限的省思吧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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