搶救諺語

陸近年動員了五萬民間文學普查人員,將浙江的諺語二萬餘條編了一鉅冊,我由於鄉情的關係,一面讀著這些兒時聽聞過的諺語,一面著中年生活的經歷驗證,讀來特別覺意味深長。例:

箭頭勿硬,箭桿硬勿來——蠟製的箭頭,就是配純鋼的箭桿徒。帶頭的軟了,跟班的還硬什麼?理指標軟化了,後續的行動跟著塌掉。

打別人一記,防別人一世——別人打我,我羞慚三就算了,若我打了別人,未必真了便宜,非但半夜還睡不著,憂愁了三,更防人一世呢!

人情是隻虎,來時無處躲——在虛假的人際網路,有時人情債逼你推推不開,躲躲不掉,比喻是隻老虎,何等彪悍生動呀!

廟僧欺客,廟客欺僧——尚廟超不勢利眼,廟了像官了一樣,威風凜凜。廟住不進菩薩,尚被香客欺侮了!廟,誰管深淺?

這些諺語是各諺語書中很少收錄的,讀來精神一振,所諺語不是村橋頭的智慧,該尊稱它為鄉野知識的聖殿。

這本書裏,依遺漏太,在我記憶中的浙江諺語,像什麼「四金剛騰雲,懸八隻腳」、「吃來吃魚,來爹娘」,未收集。像前番在中副討論過的「老虎吞蝴蝶」沒有,「田雞服惰民」雖收入,但惰民誤為「墮貧」,所「墮貧打秋風」「墮貧放焰口」就一路錯了來。前番中副讀者周德培先生已說明惰民是住在紹興的賤民,科舉就業受限制者。體是因祖先有罪被限制居住並褫奪公權,流放鄉野卻善於釣蛙,清人稱為「惰民」是對的,不是「墮貧」。

至於較為文縐縐一些的諺語,像什麼「鬧海紅花」、「八洞神仙」、「懶人試重擔,三推不肩」類,是不會講、說不全吧?更搜錄不。

輯的諺語,有的意尚在,精髓已失,:

魚吃四季:春頭、夏尾、秋背、冬肚皮。

我清晰記杭州人的名諺是:「春頭夏尾秋中段,一冬來處處肥!」吟誦來,教人手舞足蹈,哪像此分崩離析四片,索寡味呢?又:

門帶根繩,遇勿求人。

我兒時琅琅口的是「門帶根繩,勝帶個人」,繩供拖拉綑紮,比帶個人還順手管,兩句渾一氣,精采傳神,改為「遇勿求人」,遇與帶繩變各不相干的二件,在精鍊的機智損失很,諺語所不淪為低劣的藝術,就靠有這一點措詞緊湊的妙處在呀!

有的像「每日做早操,精神」,「若感冒少,常洗冷水澡」類,衛生標語或順口溜,經過長時間的淘汰洗煉,變諺語,但諺語乃是有約定俗的過程的,不是一內速的。這些量收入,就嫌濫。

至於「無錢買補食,困困當將息」,「補藥」比補食一點,「早睏」比困困一點,根據邵位西的詩加校正;「六月十三彭祖忌,海行船莫忘記」,「忌」改颶更明白,根據《香祖筆記》或《臺海使槎錄》加校正,凡沿襲舊誤的方,加改正,神味才來。

讀諺語,居感受「土改」、「躍進」、「十年文革」來,人才摧殘凋落,文化粗糙鄙俗,連建築在淺俗文化的諺語量零丁失傳,我佩服他們的編輯計畫,但為書中泥沙夾混歎息,何日共同參與搶救呢?

老虎吞蝴蝶目录+书签諺語與幽默