許久未一的課，年開始恢復。坦白說，裡是七八，惶不安的，原因無他，因為覺離這些十八、九歲的孩子太遠，一點了解無，偏偏己對教育又有一些「命」的堅持。不免擔彼此會不順眼，溝通不良。整個暑假，我在揣這些孩子的容貌、思、舉止；我亦不斷斟酌課程的內容及進行的方式。教書二十載，除了忝為人師的頭一年，我從不曾此「焦慮」過。
開學了，我走進教室，開宗明義說明這門課的理念、設計，並且強調，課堂既無笑話、無花招，我將引領他們細讀文本；除了細讀文本，還是細讀文本。他們靜靜的聽著，沒有什麼反應。我再一一仔細端詳每一個人，雖說高矮胖瘦方圓不一，但木無表情則是一致的。那是一幅奇異的風景：年輕的面龐，線條清晰，絕無深沉言，卻完全無從窺知其內哀喜的伏變化。我的不安消失了，但代的是索無趣的感覺。
一週、二週、三週，我照著設計的內涵、進度授課，沒有笑話、沒有花招。每週五、午、二點至五點，我，這樣的時段，蹺課是不免的；瞌睡是不免的；己愛的東西是不免的；發呆是不免的。是一個月過了，二個月過了，他們定睛凝神的課，不缺席、不睡覺、不旁騖、不魂殼，是依舊沉默、依舊木無表情。
我決定不管他們。誠講我該講的文本；印我該印的講義；細批改我該批改的業；並且貼的一個一個當面仔細告訴他們業的短長失。漸漸的，他們的臉開始有了流動的光影；漸漸的，開始有人微詢的眼神，透露發表意見的意願；漸漸的，台台彼此的互動愈來愈，愈來愈頻繁。我當還是常在文本的講解中，穿插己三十年來絲毫未改的價值觀點——對他們言，那顯是太「古時代」、太「不食人間煙火」了。他們似乎並不排斥，不鼻嗤；鮮明的反應雖有時還瞻顧猶疑，是我知他們在咀嚼、在反思。我，年過半百的我，講這些話時，從不羞赧，從不委曲，彷彿風中疾走的狂者，有一種激昂、凜的氣概；許是這一點「真誠」感動了他們。有一次，一個學生突發言：「每個星期五完了課，覺非常悵；悵又了假日，碰不同學，無法課所聽、所的與他們分享。」他說結結巴巴，但那真是我這一生所聽過的最誠懇的話。
他們給我的驚喜還不止此；無論書面業或口頭報告，永遠不斷湧現的是色的才華、思，及單純潔淨的人格。除了極少數例外，他們有謙虛，沒有驕傲；有真摯，沒有虛矯；有憨厚，沒有巧令；有豐富，沒有淺薄。我漸次發現他們的有趣與愛，理解他們的茫與信；我亦了窺見我往昔的偏見與謬解。我終於體認這一代年輕人其實與其他時代並無不同；是他們更不善於表現我已；走近他們，你需異常的耐與毅力。我慶幸己因為漸老學會寬容、慈藹。我這樣的態度，加寧靜的情，真率對待他們；他們亦一種特殊素樸的誠懇，加認真的寫回報。我們似乎依舊遙遠，但分明已相互了解、體貼。這是奇妙的經驗。
一年很快過了，有許比知識更重的話還來不及跟他們說，機緣不易再，思真覺「悵」。我一方面「隨俗」祝福他們學生活充實快樂（還有比這更的祝福嗎？）一方面整理、珍藏這一年的發現與體會，同時寫這篇短文資存證。至於題稱「再見新鮮人」，則因對我個人言，既是今日別，亦是明日期待；對他們言，既殷殷提醒善加握未來的生命，亦諄諄告誡須永保新鮮人的特質。我知，當新的學年來臨，我將不再焦慮，因為對十八、九歲的孩子，我已不再陌生。
——二○○三年七月二日聯副