今年春特別的冷。
冷雨從年前年後，漫漫二、三十日，加寒流不歇，教人每覺冷裡，冷骨裡。
嫣紅的櫻花，凍落一；赭褐的欖仁葉滿身瘢楞的恓惶辭枝，群鳥無跡，灰濛，彷彿罩了一襲剝剝不掉的濕衣。我日日晨門，夜晚返回，工常進行，情卻總是鬱鬱的。
雖我知人難免會物喜，會物悲，正《文雕龍》所云：「春秋代序，陰陽慘舒，物色動，亦搖焉。」但我確定己的悶悶寡歡，與這淒冷黯的候並沒有太的關係。
實是，數月來接連發生了許料所未及的情況，讓人不免備覺頹委頓。首先，原本摯愛，終老的環境，轉瞬間竟已東施效顰，日益媚外，充滿虛矯浮誇的言論，猶矜是。我不明白，為什麼忘卻身優良的傳統？為什麼會忽視我的特質？為什麼在取法借鏡時，不善加選擇、善加規畫？則，這應該根本就是一種極度「缺乏信」的表現。其次，己結合同，費盡血、關顧理念、執著理，設計、推動的種種制度，夥曾此兢兢業業的做著，因此獲了榮譽、充滿了尊嚴。但曾幾何時，舊的參與者逐漸怠忽、新的參與者果於專斷，於是所有的立意終遭扭曲變質；則，這其中亦無非展現了若干人的陰暗。復次，緣於己曾經被無數的長者前輩鼓勵、栽培，故面對後秀，亦總嚴謹的態度與無限的熱忱樂予提攜。結果卻愈來愈的人對責任輕忽，對利益計較，對分寸掌握漠視，對角色認知模糊；更重的是，他對己的偏頗幾乎無覺無感，就無應有的省察反思；則，這少意味了我們從來所認同的涵養或已盡失其價值。最後，相數年乃至十數年的同輩、晚輩，巧合際會的因緣促使彼此幽微的本質外顯（其本身從來不覺），乃知人的了解何其不易！了解時的尷尬又何其不堪！甚者，當不堪的情境現時，復因人格特質使，彼此更無純、坦溝通的；則，除了沉默對或淡遺忘外，似乎做什麼是無謂的。這種種的發現與體認，讓我灰意冷，有一種物體失重墜落的空洞與恍惚；復有一種江水滾滾盡付東流的悵惘與悲哀。
空洞、恍惚，悵惘、悲哀，我鬱鬱的情就一直繼續著，無由解。
日昨，在百年難見的三月雪後，冷雨終歇，春陽耀眼，藍無際。我憑窗外望，碧草茵、蒼枝蓋，有稚童歪歪斜斜的騎車，有女優雅娉婷的漫步；冬衣未卸，卻分明感覺浮動、喜悅的氣息。我鬱鬱的情終於初春的雪，被陽光緩緩融化。剎時間，我頓悟物喜畢竟還是幸福的；我畢竟需從的活力裡吸取熱，從的變化裡參悟理。春寒將逝，「發現與體認」即便使人挫折感傷，仍是人與生命真相的領略，值珍惜；種種喜悲的發現、體認，無非淬鍊我們學習境平、曠遠、懷寬宏，在追求我肯定的同時，既不憤世，亦不尤人。
——二○○五年三月十日聯副