舍區的圍牆邊有一株櫻樹，樹幹粗壯、樹型周整，每年二月它總會堆滿豔紅的雲，讓牆裡牆外盪漾無限的春色與春鬧。妻一向愛櫻花，每次行經花，總是叨唸著：「在我們屋前種棵櫻花吧！」
或許是膩了榕樹的長鬚；或許是覺窗框裡老是一片綠，不免單調，我定決，圓妻的願。幾經尋覓，終於在二年前輾轉贈一株山櫻，雀躍情，知。但當鳩工種時，陡涼了半截——那櫻太瘦了——我瞥見妻失望的眼神，分明喃喃著：「待開花，盼幾時呢？」
櫻的確教人洩氣。葉落時，枝枒橫斜，竹帚般乾硬錯亂，全無姿態；葉生時，不一，面無光澤，甚且斑駁似病。的位置就在徑旁，行人不少，卻從不見有人駐足觀。我知，無人注意的存在，無人顧惜的存在。我總是站在窗前，居高臨凝視。時日久了，我似乎感覺亦無視周遭物的存在，兀靜默生長，一派篤定在。
今年春，當牆邊的櫻花依舊紅綾一抹肆放時，瘦的山櫻竟悄悄露了幾點胭脂，宛晨間的露珠，又夜空的星星，顫巍著、閃爍著，純潔明亮。
鄰居們並不遲鈍。樹開始有人停留、仰望、端詳，我知們商量著何讓這櫻長更快、更。不久，根部的土堆培來了，右側的雜樹攔腰鋸斷，養分與陽光霎時倍增，櫻善體人意，氣息倏異：枝幹迺勁黝亮，葉片肥綠有光，似乎昭告著：「明春二月，花容我。」
令人驚喜的還不僅此。一日傍晚，我騎車回，行經櫻，掃的黃太太拉住我，壓低聲調說：「我帶你鳥窩。」說著，就撥開幾片櫻葉，突一隻翠鳥振翅飛。在疊有致的密葉，我一個漂亮的鳥窩，窩內躺著三粒的、潔白的蛋。
我先訝異翠鳥何在這麼矮的樹築巢，但隨即領略的智慧。櫻樹的葉，密足避風雨；櫻樹的枝，軟不憂折斷。微風徐來，這窩像一個搖籃，正宜孵育幼雛。
現在，窩裡有三隻鳥，們不是閉目酣睡，便是引頸索食。原先一隻鳥已變二隻，日日穿梭林中，畫優的弧線，展現幸福的姿態。
櫻容愈來愈蔥鬱，翠羽愈來愈忙碌。這窗前的風景是始料未及的。中無，但有慢酌「冰酒」的感。
※註：冰酒（ice wine）：經霜葡萄所釀酒，味濃甜蜜。
——二○○四年七月二十九日聯副