在我長的過程裡，沒有玩偶，沒有寵物。那個年代，物資匱乏，人們忙於衣食猶無暇，貓固絕無主人，狗來門，牠們的果腹，靠時時等待人們的殘羹剩飯，俗話說的「狗吃屎」是確有的，且還頗常見；在這樣的環境裡，「寵物」名與其概念，完全無法像。至於玩偶，那充其量是女孩的玩意兒。許緣於父母的寵愛，們擁有一個塑膠材質或粗布縫製的洋娃娃。在當時的我來，日日玩著娃娃，且對喃喃言語，是無聊至極的舉動，中充滿了不屑。
這樣的童年經驗，影響我至深且遠。數十年來，我從未養過寵物，總認為，與其養狗，不愛人，畢竟這世還儘吃不飽的人。尤其洋婆們擁寵物眠，帶寵物置裝、容院，餵食牠們吃維他命、鈣片，甚且指定寵物為其遺產繼承者，我永遠感不思議，直為病態；「親親後仁民，仁民後愛物」，古有明訓，曾幾何時，這理怎麼顛倒了？至於玩偶，在我中從來不曾翻過身。說它是玩具，卻不具一般玩具的「動」感；說它是擺設，卻無一般擺設的「」感；它似乎什麼沒有——除了不變的形體與表情。對這樣沒有「生命」的東西，我永遠覺虛矯、幼稚。
近幾年我的觀感漸漸有了改變。友人十歲的女孩狂戀著Beanie Baby；平日沉默寡言的每一個不同造型的Beanie Baby，就露陽光般璀璨的笑容，我開始覺奇，不免拿這些玩偶仔細端詳、捏。玩偶的造型是各式各樣的動物，由於材質選擇當，牠們神態各具、栩栩生，且一逕流露著單純、無邪的表情；觸摸來柔軟、細緻、彈，又讓人備感溫暖、安。我因此在，這些玩偶是否觸動了人某些幽微的部分呢？它是否既是一種「渴望」，是一種「本質」？它莫非綜合了體貼、信賴、依靠、忠實、善良、純潔等的情？質言，每個玩偶像個嬰兒；誰不喜愛嬰兒呢？他讓孩子們在懵懂中喚發人的本質；他讓年人在朦朧中隱約覺我的價值，並且已失落的若干德生嚮往。於是在每次國的旅程中，我開始揀尋Beanie Baby——當禮物送人，當裡的一分子珍惜。
至於寵物，由於我周遭的朋友、學生、親人漸漸幾至無人不談貓經、狗經的步，甚且為了貓、狗，不國、不應酬、不結婚，遂讓我省思此中應該有深意。日前我因公赴陸，順探訪已年獨在彼岸打拚的姊夫。盤桓三日，我他在公司嚴謹工、嚴格管理、不苟言笑的形象；他在時不停逗弄那二個月愛玩的黃金獵犬，陪牠戲耍，幫牠磨牙，教牠不亂咬；為牠變化食物，並且不厭其煩的擦拭、撿拾其糞便——這樣溫、細、慈藹的形象——這是我從來不知的姊夫的另一面相。從姊夫身，我頓發現是這隻狗兒讓一個空蕩蕩的屋子像個，是這隻狗兒讓獨在異鄉為異客的遊子差解孤寂；我同時確實體認寵物所為寵物，是由於牠們與人靈感通，全無猜忌——這一點與玩偶嬰兒並無二致，卻比玩偶猶一層「回應」的力；我終於明白寵物被人們視為最的伴侶，固非無因。
現在，每次回，沙發、椅背趴著、躺著的Beanie Baby，有獅、有虎、有貓、有犬，肢體形態彷彿變異，黑色的眼睛卻眨不眨的凝望，我就覺屋中充滿了熱鬧、愉悅的氣氛。則中不足的似乎差一隻狗了。不養呢？我還猶豫著，但我知，我會認真思考這個問題。
——二○○四年十一月四日聯副