概是半夜過後醒來，聽見貓頭鷹在老楊桃樹鳴，不覺吃驚。鳴聲歇了，剛剛鬆了一口氣，忽聞麻雀慘叫，叫了兩聲，一切又歸於闃靜。不免感一陣強烈的惻隱，但這是不定是非的，這便是我們的世界，我們的生物世界，一切，無何！當那一來，人人是那隻麻雀！儘管低著頭你的花，吃你的飯罷！擡頭惶惶顧望，你說，豈不是餘的嗎？
一早打開門，一件便是木瓜葉柄的雨珠。奇發現，跟昨日黃昏時，像是前後兩秒鐘間的，雨珠文風不動，顆顆悉原樣。見昨夜一夜沒一絲風，空氣的溼度一直在飽點。
曙色剛剛傳遍，又了微雨；打開門時便見著滿的連雲。這令我懷疑木瓜葉柄的雨珠，是否有夜裏的微雨偷偷為保持？是葉面柄脊是乾的，昨夜一夜不曾有雨水，應無疑。微雨總是微雨，的時間跟雨量一樣的少。不一會兒，雨停了，雲漸漸的開了，日頭即使有時為雲半遮，它乘著雲，還是一樣將光明放來，它的本體在雲來竟像個滿月；我倒十分喜愛這樣的雲日。
在屋後除菜畦的草，擡頭著溪邊的灌木叢，見著聽著各種鳥兒往來歌唱，不免悔恨時來的夢，總為習俗所牽，未實現。最的居，是讓灌木叢直連著屋角蔓窗邊，有了這樣的造設，再安紗窗，便從屋裏在一尺內鳥聽鳥，整的整的聽，各色各種的鳥，本鳥，候鳥，甚至過境鳥、迷鳥，輪流鏡頭，有時候赫見一隻稀奇的來客，聽見從未聽見過的歌唱，讓你驚喜的說不話來。這兩年來，我一直夢著讓溪邊的灌木叢直連平屋的西北角，蔓臥房的北窗，但是農有農的規矩，我若是這樣做了，族親們從籬外來往經過，一定皺眉。為別人犧牲己一點兒，卻是無奈何的義務啊！許再過幾年，讓族親們更了解我，那時便償我夙願了。現時我的臥房北窗距溪邊灌木叢，最近處約有三丈遠，距廚房的西窗，約四丈，憑著我超級的望遠眼力聽遠耳力，我時時獲驚喜。幾前的一個向晚——我記這本日記，漏記嚴重——，我見約有五十隻的灰山椒鳥密密麻麻的停在灌木叢脊面，這種鳥並不是叢藪鳥，牠們無寧是喬木顛禽，怎的停在灌木叢，豈非有意讓愛鳥者驚奇？今年四月旬的一個清晨，我聽見了野鴝，從廚房西窗望，果見一隻雄野鴝鼓著牠那紅橙橙的喉頭，面抹著兩白，在快樂的歌唱著。入秋來我一直在等候那隻野鴝，許牠別南了，一直沒見。
族親既不肯讓我田幫忙，就有旁觀的份兒了。午我在庭右桂花樹外一塊石坐來，一邊眺望族親們在路南番薯田裏穡，一邊拿了一本林逋的詩。日光晃薄，空氣恬靜，桂花淡香。番薯田裏時傳來一句半語較高的人聲；偶爾有兒童嬉戲叫喊、狗隻追逐噑吠的聲音點綴。石一隻鈴蟲緩緩的間歇鳴著，恰巧我中讀詩的音節脗合，彷彿牠在吟著詩似的。入暮時番薯田裏煞了工，婦女兒童陸續走回南邊了——男人們早在半晡時就牽了牛回了。闔了書，深深的將桂花香吸滿臆，放開眼瀏覽西的霞彩。石的鈴蟲歇了，遍裏草蟲競奏夜的序曲。了石，活動了幾筋骨。在暮靄蒼茫中，深感安息的恬謐。握著詩冊，緩步的走回屋。
【音注】
晃：臺音厂ㄨㄚˋ（帶鼻音），光線薄弱的樣子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