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覺醒來，曉灰濛濛的，是薄陰的氣，許一分鐘前還著細雨，許一分鐘後就有細雨，是這樣的靜定薄蛋膜的陰；約雨是過了。
今是孔子誕辰，這一位了不的先師，不是讀書人的最榜樣，還有誰是呢？洗漱過後，換了一身清潔衣服，奉了藏一本最的論語，擺在案，焚香拜了三拜——裏所不藏孔子像，因為那是後人像畫的，比論語來，有的一段距離，因此我寧願直接拿論語當孔子來拜。拜過後，正襟危坐案桌前，學至鄉黨，高聲朗讀一過——前半部知是初編完本，靠高，因此我朗讀前半部。說來奇怪，別日讀論語未必有孔門躍紙的感覺，今每讀一章，有在其左右，在其的靈應。
一年三百六十四日日日是讀書日，惟獨今不止是讀書日，且一定是讀書日。臺諺有云：無冬節糔圓囉，冬節那有不糔圓？我坐在書桌前，痛痛快快一書；當不一定有關孔子或儒的書，有益精神的書，是孔子所允許的。是纔讀了不一會兒，我這裏一向無外客來訪的，居來了訪客；一個老友帶了幾位先生來。那是少時代的老同窗，今過著粉筆生涯，趁著孔誕，血來潮，特來田園及田園裏的詩農我。老友們一向稱我為詩人，今歸隱田園，免不了給我詩農號。管他呢，名號原是人設的，我己不是常稱是詩人嗎？老友帶了客人來，我十分歡喜，是中饋無主，又野蔬簡慢，中午這一頓飯真使我為難萬分。但老友聲明不為吃來，吃街市館子有的吃，跑這麼遠來做啥？來田園，即使吃，吃個別致的，最後指定吃野莧糜，說是無價的品菜，還跟我一採。拗不過，夥兒七手八腳，不一會兒工夫採了一堆回來，這頓野莧糜吃，不待言的了，糝一點點兒鹽，不必任何人間調味品。
吃過了飯，人人滿意。老友興發，伸手索詩。我說那裏有詩？老友不肯放過，說專程來就為詩，詩人沒有詩，還什麼詩人？我說生活在詩中反寫不詩，是實話。老友不信。來不卷子來，似乎難於罷休，不已有將日記捧了來。老友打開九月一日頭一來讀，邊讀邊點頭，口裏說：倒是實話，人在詩中寫不詩，是真的！但是這本日記來就等於一部連篇詩卷。說著挾在腋不肯還。遇任何人說，遇少的老同學，就不說。人與人間相知深，往往至超越你我的界限，予不是施，奪不是取，這裏就有理說不清了。最後我解釋：還差幾就寫滿一個月了，寫滿了再寄。老友覺有理，纔將日記遞還我。我補充：不許流傳！老友不同意，說：若是間的文字，不令流傳會流傳；否則即或強令流傳，傳不遠。一切順其，何必執意！說有理，文字是公器，原非者有，況且者們筆時，無不有像中的讀者，說這本日記筆當初沒有像中的讀者，我己沒有十分的信。
又談了些往及新近的時，各處走走，老友就帶了客人騎了腳踏車回了。
【音注】
糔圓：搓湯圓。糔，國音厶幺，臺音厶ㄜ。
糝：加味。國音ㄘㄢ，臺音參（參加參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