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覺醒來，簷階悄無聲，雨不知是什麼時候停了。公雞在低聲咯咯著，似乎帶了母雞剛來。照例是公雞最早，不論曙光怎樣稀薄怎樣掂手躡腳溜進冥色中來，牠覺察。是當牠跳來時，牠還是在夜盲中，概還待十幾分鐘，纔稍微辨認近身處。此時牠一直在那裏低聲咯咯著，還不曾走開。屋裏還是烏黑黑的，有向東的窗邊透著一點兒白。摸黑洗了臉面，打開門走，蜈蜞嶺剛透一片魚肚白。山嶺有似一黑牆，正圍在庭東似的。較遠處還不見，見的近處景物則宛似從濃黑中浮來的一般。果，公雞母雞浮在牛滌角邊，赤牛哥則全身還沉沒在濃黑裏，浮了個臉，沒有角。但是東方的魚肚白越發擴了，眼前的景物越發浮了來了，一分分一寸寸，終於全露來了。
花狗不知那裏了，概是撲山了。正說著，牠回來了，滿身霑透了露水（或是宿雨珠）。拂曉略野，是牠的固定活動，極是原始本——拂曉狩獵；是從來不曾見牠捉過什麼獵物回來，概早昇華了一種純粹的活動了。
雨後的早晨沁透的澄靜，連空氣似乎因吸飽了水分，重漂不來了似的。
吃過早飯，過一段書，牽了赤牛哥，番麥田。赤牛哥沒草吃了，不不來。在番麥田四周圍割了十總草，披在赤牛哥的背，赤牛哥啃飽了，太陽很高了，叫赤牛哥己先回，我留來再番麥有沒有綠金龜。還是有，幸很少。這裏荒於耕，蟲害的少。有朝一日，荒盡闢耕時，蟲害就不屏當了。金龜子一向在鬆土中產卵，若盡闢耕，金龜子產卵就漫無限制，為害就漫無限制了。現時牠產卵有限，為害無限，耕纔保護，否則就不堪設了。
說是農暇，實際農人永遠有做。著季節的轉換，該準備換種一兩畦冬季菜蔬了。南臺灣的氣候，一年別為兩季，一為夏季，一為冬季。夏季幾乎沒什麼特別的菜蔬，一冬季，則菜色便了。莞萎是最令人念的，其次蒜是冬季裏最的口惠；這兩種菜蔬，單是挼挼葉子，聞聞葉香，便教人十二分的滿足。再冬萵、菠蔆、甘藍、花菜等等，不僅是冬季的異味，是冬季特有的形色。
種菜是我的餘閒活動，平時薅草、沃水概在讀書餘，叫我將種菜當做一種正式的莊稼經營，那就剝奪了我的興致了，我總覺種菜是農莊稼餘一種調節身的情趣活動。一、菜畦形式巧愛，二、菜色更是玲瓏人；三、既非種來賣，不著規模從。憑這三點，我一向便這樣主張。
就連聖人應該有情趣的生活。若勞動單純的為了生產，生命便了奴役，人生就毫無意義了，除了兩畦菜蔬外，我還種了兩畦野草，我覺愛的草，我就採了種子回來種，漸漸的草畦比菜畦還更長了。今草畦早已收集幾乎完備，抵是本品種，差一種，我夢著有一夠補種，那就是蒲公英。聽說北臺灣春一便，南臺灣走遍了，一直沒發現過，概山草坪應該有的。
午我全部時間在菜畦草畦，覺很快意。
午後陰，向晚至黃昏雨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