有一次，我參加一個團體旅行，其中有一位來比我們稍為年長的老先生，說話來，聲音宏亮，走路來健步飛，整神采奕奕，絲毫沒有疲倦的樣子。當他告訴我們他已七十五高齡時，真令我們難置信。我請教他有什麼祕訣，他笑笑說：「很簡單，忘掉己的年齡。當我清早牀時，許還有點像七十歲的人，一外散步就有六十歲，一課堂就有五十歲，一青年人談說，就有四十歲，甚至忘掉年歲了。人就是這麼奇妙，情不老就永不會老，一感己老就馬老了。」
這一席話沒什麼深奧，是保持年輕的境並不容易。人往往為了一些雞毛蒜皮情耿耿於懷，這是最會催人老的。我在朋友一副韓國人送他的對聯：「一怒一老，一笑一少。」話雖簡單，卻是至理。據醫生說：「發一次怒比發一次高燒更傷害身體。」麼令人吃驚！是生於匆遽的現代，人的密度愈緊，彼此摩擦的愈，相視笑的時候愈少。果不保持境的平衡，真的很快就老了，任是服什麼「不老」的補藥沒有。醫生又說：「快樂微笑的時候，牽動面部筋十三條；發怒或皺眉時，牽動面部筋六十五條。」惜我許醫生本身，面帶微笑的並不。見說來容易，實行很難。像我前面所提的這位老先生，真說是「一笑一少」的忘年人，所他會此健康、快樂。
我對面鄰居是一對中年的夫婦，每早沒亮就雙雙外跑步，在公園中打太極拳，七點後才散著步有說有笑的回來。他們總是對人笑嘻嘻的，待人非常真誠熱，我從來沒有聽這位太太與人說長論短，或與攤販爭斤論兩，樂於助人。見他們，就會給你帶來一分寬、一分喜悅。少年來，我一直沒有老。因此我保持年輕，不但忘年，還忘我。時時關旁人，就會忘己的憂患。尼采說：「許人的靈先老，許人的精神先老，有些人年輕時就老了，但是遲來的青春，是持久的青春。」此話值深思。所謂遲來的青春，就是中國人所謂的「返老還童」，保持一片赤子。
日前我在公園做晨操，兩位老人，一男一女，女的扶著步履艱難的老先生慢慢走進來，沿著一圈洋灰路散步，走非常慢，走了兩圈，再幫助老先生在長椅坐來，後己開始做柔軟體操。活動一筋骨後，才又扶著老先生身說：「爸爸，我們回吧！」我才知他們是父女。這位老年的女兒，總在六十，兩鬢白髮皤，老先生更不必說，這情景使我非常感動。了垂暮年，父女仍相守相依，女兒此孝順父親，這種現象，在西方人似乎不像。像這兩代的老人，在國分別進入養老院，對著見面是陌生依舊的面孔，喃喃各說各話，一旦溘長逝，就被悄悄送進殯儀館、公墓。在重孝的中國人，兒女們是不會老年父母送進養老院的。是當我望著兩位老人背影漸行漸遠時，不由又他們的兒孫是否在國外呢？或是雖在國內，忙於業，忙於賺錢呢？當兩代的老人，相扶著外散步時，許做兒孫的正高臥未，或是早已急匆匆趕班了呢？這裏，不禁黯。歲月本來是不饒人的，老年本身並不悲，悲的是老來的孤單。當孤單來襲擊你時，何排除呢？我旅時在一個機場候機，旁邊坐著一位傴僂的老婦人，我奇問一個人外旅行嗎？說是的，每年外一次，過是比四歲的妹妹伴，年妹妹死了，今剩一個人，是仍旅行。我神情很平靜，儘管臉的皺紋裏，刻有許憂患（妹妹的死一定使傷），表情卻是木木的，已安於孤單的生活了。在國老年的孤獨是當的。在水牛城我卻遇見另一位八十四歲的老婦人，卻是精力充沛。一個人照顧滿園花木，每隔幾採集許鮮花，己開車送給附近醫院裏的病人。他的弟弟六十歲了，他告訴我是他二十歲的老姊姊，當年是紅歌星。我見二十歲演蝴蝶夫人的照片，請站在照片前拍了一張照，六十年的歲月，被濃縮在這張照片裏，人生就是這麼奇妙。脫水花葉排圖案的一個鏡框送給我，情意十分深厚。這個鏡框我一直擺在案頭，那張有意義的照片，貼在相片簿裏，它們使我沉思默，使我領悟青春與老年的差別處、相同點。我不知這位八十四高齡的敬老人是否依舊健在。
在公務員公保處的候診室長沙發，每一定有許已退休的老年人，在等待醫生訴病，訴老年。醫生卻是面不改色，快速給他們開了方子，後他們又顫巍巍走領藥處，坐來打著瞌睡等藥。這一羣老年人，彼此常常見面，有一，忽其中的一位沒有再來了，永不再來了，提他，彼此唏噓的感慨一番，不久就淡忘了。因為不定什麼時候，另一位又將悄悄隱，誰知呢？因此我「退休」二字，實在給人精神一個「老」的暗示，「老」的威脅。公務員服務年資了，當不不退休，是形骸退休，精神決不退休。像水牛城的那位老婦人，一個人蒔花種菜，一個人開車送花給病人，並不己送醫院跟病人談病，向醫師討藥。相反，還照顧別人、安慰別人，這真是做「忘年」、「忘我」的最高境界了。我兩句詩，頗足描繪這位老婦人的境：「湖號莫愁歸後，拈來細草亦忘憂。」
這就是遲來的青春，是持久的青春吧！今常說「青少年」、「中老年」，兩者了強烈的對比，讓我們拈花微笑的情，使「中老年」回復「青少年」吧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