餃子

「吃不過餃子,舒服不過倒著。」這是北方鄉的一句俗語。北平城裡的人不說這句話。因為北平人過不說餃子,說「煮餑餑」,這許是滿洲語。我四歲才知煮餑餑就是餃子。

北方人,不論貴賤,餃子為食。鐘鳴鼎食有的是人力財力,吃頓餃子不算一回。康吃頓餃子動員全老少,麵、擀皮、剁餡、包捏、煮,忙一團,亦趣在其中。年終吃餃子是經義,有人胃口特強,從初一十五頓頓餃子,樂此不疲。當連吃兩頓就告饒的不是沒有。至於在鄉,吃頓餃子不易,許在姑奶奶回娘時候才有此豪舉。

餃子的色不同,我吃過最低級的餃子。抗戰期間有一年除夕我在陝西寶雞,餐館過年全不營業,我躑躅街頭,遙見鐵路旁邊有一草棚,燈火熒,熱氣直冒,乃趨就,竟是一間餃子館。我叫了二十個韭菜餡餃子,店主還抓了一帶皮的蒜瓣給我,外加一碗熱湯。我吃一頭汗,十分滿足。

我吃過頂精緻的一頓餃子。在青島順興樓宴會,最後了一缽水餃,餃子奇,長僅寸許,餡子卻是黃魚韭黃,湯是清澈濃的雞湯,表面還漂著少許雞油。已經酒足菜飽,禁不住誘惑,還是給吃精光,連連叫。

做餃子一麵皮。店肆現的餃子皮,鹼太,煮來滑溜溜的,咬來韌不足。所一定己麵,軟硬合度,且醒一陣子。蓋一塊濕布,防乾裂。擀皮子不難,久練即熟,中稍厚,邊緣稍薄。包的時候一定手指捏緊。有些店裡夥計包餃子,拳頭一握就是一個,快則快矣,煮來一個個的麵疙瘩,一無是處。

餃子餡各隨所。有人愛吃薺菜,有人怕吃茴香。有人薄皮餡,最是一兜兒,有人願意羼青菜。(有一位太太應邀吃餃子,咬了一口叫,主人為必是吃了蒼蠅蟑螂什麼的,說:「怎麼,這裡面全是菜!」主人窘。)有人為豬冬瓜餡最,有人認定羊白菜餡為正宗。韭菜餡有人說香,有人說臭,口並不一定同嗜。

冷凍餃子是不已為,還是新鮮的。據說新發明了一種製造餃子的機器,一貫業,整潔迅速,我尚未見過。我最的餃子機器應該是——人。

吃剩的餃子,冷藏來,二油鍋裡一炸,炸焦黃,吃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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