醬菜

抗戰時我老向在後方,我調侃他說:「貴保定府有什麼名產?」他說:「當有。保定府,三宗寶,鐵球、醬菜、春不老。」他並且說將來有機會必定向我獻寶,讓我見識見識。抗戰勝利還鄉,他果實踐諾言,從保定北平來我,攜來一對鐵球(北方老人喜歡放在手裡揉玩的玩意兒),一簍醬菜,春不老因不是季節所不帶。鐵球且不說,那簍醬菜我初未敢覷,勝名產,當有觀。油紙糊的簍子,固簡陋,凡物不貌相。打開一,原來是什錦醬菜,蘿蔔、黃瓜、花生、杏仁有。我捏一塊放進嘴裡,哇,比北平的醃蘿蔔「棺材板」還鹹!

北平的醬菜,妙在不太鹹,同時又不太甜。糧食店的六必居【注:六必居——「六必居」橫匾相傳是明嘉靖年間武英殿學士嚴嵩所寫,最初是六人合開的買賣,有一在嚴夫人的幫助,嚴嵩寫「六居」,寫完後又,六豈合?於是又提筆在「」添一撇,為「六必居」。有傳說在明嘉靖九年(西元一五三○年)由山西臨界汾西北村趙氏三兄弟創辦,因為經營柴米油鹽醋醬六種生活必需品,故名。歷史考證,「六必居」是經營酒的店,「六必」是古代釀酒工藝的操點,秉此原則所生產的醬菜品質優良,口味獨特,是京城醬園中歷史最悠久,聲譽最著的店。】,因為匾額是嚴嵩寫的(三個字確是寫),格外的有號召力,少人跑老遠的路買他的醬菜。我個人的經驗是,盛名,其實難副。鐵門有一醬園,名震遐邇,沒有什麼特殊。倒是金魚胡同市場對面的義順,離我近,貨色新鮮。

醬菜的花樣雖,甜醬蘿蔔為百吃不厭的正宗。這種蘿蔔,細長質,製醬菜恰處。他處的蘿蔔嫌水分太,質不夠堅實,醬來便不夠脆,不禁咀嚼。見一切名產,固有賴於手藝,實則材料更為重。甘露,螺螄狀,清脆口,是別處所沒有的。

有兩樣醬菜,特別宜於烹調的配料,一個是醬黃瓜炒山雞丁。過年前後,野味市,山雞(即雉)最受歡迎,那彩色的長尾巴就很。取山雞切丁,加進醬黃瓜塊火爆炒,臨鍋時再投入量的蔥塊,澆麻油拌勻。炒來雞白嫩,羼醬黃瓜又鹹又甜的滋味,是年菜中不少的一味,冷食。北寒,炒一鍋,經久不壞。

另一味是醬白菜炒冬筍。這是一熱炒。北方的白菜又白又嫩。新從醬缸來的醬白菜,切碎,炒冬筍片,別有風味,雪裡蕻炒筍、薺菜炒筍、冬菇炒筍迥乎不同。

日本的醬菜,太鹹太甜,吾所不取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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