火腿

從前北方人不懂吃火腿,嫌火腿有一股陳腐的油膩澀味,許是不善處理,「滴油」一部分未加削裁就吃了,當會吃舌矯不,像舌頭黏住膛一樣。有些北方人見了火腿就發怵,總覺沒有清醬爽口。後來許北方人欣賞火腿,不過火腿究竟是南貨,在北方不是頂流行的食物。的北方餐館菜配料,絕無使火腿,永遠是清醬。實,清醬的確很,我每次江南遊總是攜帶幾方清醬,分饋親友,無不讚。是清醬輸火腿特有的一段香。

火腿的歷史且不談他。許是宋朝破金兵的宗澤於無意中所發明。宗澤是義烏人,在金華東。所直今,凡火腿必曰金華火腿。東陽縣亦在金華附近,《東陽縣志》云:「薰蹄,俗謂火腿,其實煙薰,非火。醃曬薰將法者,果勝常品,所醃鹽必臺鹽,所薰煙必松煙,氣香烈善入,製及時法,故久彌旨。」火腿製方法亦不必細究,總手續及材料必定很有考究。東陽蔣村蔣氏一族部分製火腿為業,故「蔣腿」特為著名。金華本常不吃的火腿,品均已行銷各。

我在海時,每經馬路,輒至福市熟火腿四角錢,店員利刃切薄片,瘦鮮明似火,肥依稀透明,佐酒飯為無妙品。至今思猶有餘香。

民國十五年冬,某日吳梅先生宴東南學同仁於南京北萬全,予亦叨陪。席間清蒸火腿一色,盛高邊瓷盤,取火腿最精部分,切半寸見方高寸許塊,二三十塊矗立於盤中,純由醇釀花雕蒸製熟透,味鮮無與倫比。先生微酡,擊案高歌,盛會難忘,於今已有半個世紀有餘。

抗戰時,某日張藩先生召飲於重慶留春隖。留春隖是雲南館子。雲南的食物產品,無論是蘿蔔或是白菜異常碩,豬腿亦不例外。故雲腿通常均較金華火腿為壯觀,脂厚,雖香味稍遜,但是做叉燒火腿則特別色。留春隖的叉燒火腿,厚片烤熟夾麵包,豐腴適口,較湖南館子的蜜汁火腿似乎猶勝一籌。

臺灣氣候太熱,不適於製火腿,但有不少人仿製,結果不是粗製濫造,便是醃曬不足急於發售,帶有死屍味;幸無屍臭,亦是一味死鹹,與「鄉」無殊。逢年過節,常收禮物,火腿是其中一色。即使食,其中那根骨頭很難剔除,運斤猛斫,砍稀巴爛骨尚未斷,我一見火腿便覺束手無策,廉價售不失為一辦法,否則央由菁清持往熟識商店請求代為肢解。

有人告訴我,整隻火腿煮熟是有訣竅的。法整隻火腿浸泡水中三數日,每日換水一二次,後刮磨表面油漬,後鑿子挖其中的骨頭(這層手續不易),後麻繩緊緊綑綁,鍋煮沸二十分鐘,後微火煮兩時,後再火煮沸,取冷卻,即食。像這樣繁複的手續,我們哪工夫?不買現的火腿吃(臺北有兩海店買),果買不,乾脆不吃。

有一次一隻真的金華火腿,瘦堅硬,概是收藏有年。菁清持往熟識商肆,老闆奏刀,砉的一聲,劈兩截。他怔住了,鼻孔翕張,像是嗅了異味,驚叫:「這是的金華火腿,數十年不聞此味矣!」他嗅了又嗅不忍釋手,他求爪尖送給他,結果連蹄帶爪送給他了。他說回燉一鍋湯吃。

國的火腿,所謂ham,不是不吃,是另一種東西。果是現烤來的塊火腿,表皮烤鳳梨似的斜方格,趁熱切薄片食,亦頗口,惟不與金華火腿同日語。「佛琴尼亞火腿」則又是一種貨色,色香味均略近似金華火腿,骨者尤佳,常居海外的遊子,此聊勝於無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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