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十四章 用捨由時

陽光正在窗戶潑洒著桔黃色的寫意。林徽音目光尋找著那一對靛藍色的鳥,它們在窗外的竹梢跳著、唱著,彷彿從唐詩中飛來的鳥兒,陽光梳理著它們輕靈的羽毛。有時它們便跳窗台來,在這個狹長的窄窄的舞台搔首弄姿。

窗子外面是刈割過的田野,甘蔗林伐光了,稀疏的枯葉在空曠的野裏橫陳,呈現著從未有過的寧靜,歡樂苦惱全籽粒歸倉,黛色的水牯愜意躺在田頭。

窗子的後面有孩子在跑動,孩子們永遠是快樂的,孩子們快樂平凡簡單。一隻的田螺,一隻拇指的棒棒鳥,讓他一直笑甜甜的夢裏。

林徽音麼羨慕窗外的一切,羨慕在窗台舞蹈的鳥,羨慕在窗外跑動的孩子,需那麼一點兒平凡簡單的歡樂,此刻,卻躺在病床,一任陽光在窗櫺塗抹著晨昏。

從足考察回來後,因勞累又受了風寒,的肺病再次復發,連續幾週,高燒四十度不退。垻村無醫無藥,梁思李莊鎮請來史語所的醫生為診治,他學會了打針。

⊙進當鋪例行公

艱苦的日子伴著川南的冬來臨了,營造學社的經費幾近枯竭,中庚款基金會已不再補貼,靠重慶的教育部那杯水車薪的資助。

員的工資失了保障,幸虧史語所、中央博物院籌備處的負責人傅斯年李濟伸援助手,營造學社的五人劃入他們的編制,每個人才拿一點固定的薪水。

林徽音梁思兩人的工資部分買了昂貴的藥品,在生活的開支就拮据來,每月開了工資,必須馬買藥、買米,通貨膨脹洪水猛獸,稍遲幾,就會化廢紙一堆。

林徽音吃很少,身體日漸消瘦,幾乎不人形,在重慶領館的費正清夫婦,托人捎來一點奶粉,像吃油一樣謹慎著,為了改善一伙食,梁思不不學著蒸饅頭、煮飯、做菜,他還從當老鄉那兒學會了腌菜桔皮做果醬。

實在沒有錢的時候,梁思宜賓委託商行當賣衣物。每當站在當鋪高的櫃台面,梁思的雙腿就忍不住發抖,覺己的身軀在一點一點矮。

留山羊鬍的帳房先生,總是從那雙高度近視的鏡片後面,閃一種嘲弄的目光,他對梁思遞過來的東西感興趣,每一次他價錢壓不再低。

梁思拙於談價錢,帳房先生的算盤打飛快的時候,那聲響同一梭子彈打在他的,一旦拿錢,每一次他逃一樣彈了那當鋪。

衣服當完了,便寶貝一樣留來的派克金筆手錶送那山一樣巍峨的櫃台。帳房先生對梁思視為生命的東西,卻越來越表現冷漠不耐煩。一支二十年日夜伴隨他的金筆,一隻從萬遙的國綺色佳購的手錶,當的價錢在市場買兩條草魚。

拿回,他神色凄說:「這派克筆清炖了吧,這塊金錶拿來紅燒。」

林徽音除了苦笑,卻什麼說不來,唯一沒有當掉的就是那架留聲機了,在最艱苦的日子裏,音樂了他們的藥品糧食。

林徽音喜歡貝芬莫札特的品,一曲《維納森林故》、一曲《月光水仙女舞》、一曲《胡桃夾子》,便人帶入一個奇幻的世界,有在音樂裏才同遙遠的先哲對話,讓靈聽明日的傳聞,有音樂才讓他們暫時忘掉苦難。

從這隻黑色底片旋轉來的音樂,浸漬在鹽水裏的,悄悄冰釋了。那音符是一群精靈,因為它們的降臨,這兩間簡陋的屋子裏充滿了光輝。陰冷的冬,在面積退。音樂的芳香,在所有的空間彌漫著一個季節的活力。

⊙不願向命運求抵押

更的時候,林徽音書為伴,雪萊拜倫的詩伴挨過沉默、孤寂的時光。那些詩句,一個字一個字在的裏生長著——你那百折不撓的靈魂/人間的暴風雨/怎摧毀你的果敢堅忍!/你給了我們有力的教訓/你是一個標記,一個徵象,/標誌著人的命運力量;/你相同,人有神的一半,/是濁流來聖潔的源泉。

當覺己的生命快耗盡的時候,便從這些詩句中,重新汲取了力量,同一個在沙漠裏跋涉太久的旅人,驚喜發現了甘泉綠洲。

費正清費慰梅夫婦知了他們在李莊的困境,數次來信勸他們國治病,同時在那裏找一份報酬豐厚的工。

林徽音梁思很感激老朋友的關,他們商議後給費正清夫婦寫了一封回信:「我們的祖國正在災難中,我們不離開,假我們必須死在刺刀或炸彈,我們死在祖國的土。」

病情稍微些的時候,林徽音便躺在帆布床整理資料,做讀書筆記,為梁思寫《中國建築史》準備,那張的帆布床周圍總是堆滿了書籍資料。

林徽音是從窗外景物的變化感受著季節,夏來臨了,屋裏的氣溫聚升高,悶像蒸籠。

冰冰放了暑假,空閒來的時候,便教冰冰學習英語,的課本是一冊英文《安徒生童話》。暑假結束,冰冰已經夠英語很流暢背誦那些故了。

杰了學,雖生活環境艱苦,是這孩子的個頭還是長了不少。這一年頭,他幾乎是一直打著赤腳,快學的時候,外婆才給他做了一雙新布鞋。

生活就這樣邁著蹣跚的步履前進。

由於營造學社的資金嚴重不足,對西南區的野外考察停了來。

林徽音、梁思一商量恢復營造學社已經停了幾年的社刊。

抗日戰爭時期的四川,版刊物是非常困難的,尤其是在李莊鄉。沒有印刷設備,他們就藥水、藥紙書寫石印。莫宗江的才華了最的發揮,他繪製那些平面、立體、刨面的墨線圖一攬子包了來。他描的建築圖式甚至與照片亂真。

從抄寫、繪圖、石印、折頁、裝訂,學社的同仁一動手,最緊張的時候,連屬孩子們參與了勞動。一期刊物漂漂亮亮版的時候,高興又笑又跳。

繼抗戰前的六期匯刊後,七期刊物便誕生在這兩間簡陋的農舍裏。

縱有時必須在命運前喘息,但充滿意志的生命個體卻終究不會己抵押給命運。有時候,命運當一拳,會擊倒一個虎背熊腰的壯漢,,林徽音卻頑強抗爭著,甚至寫詩來表示對命運折磨的不在意。

⊙堅持己的路

窗子外面的景色變幻著,田野重新勃發生機,雨後的甘蔗林,聽清脆的撥節的聲音,那聲音火苗般燃燒著。棒棒鳥照舊是窗台的客人,它們洞悉所有季節的秘密。

當林徽音的詩句「我折一根柱枝,午最長的日影/等待十一月的回答微風中吹來」寫在紙的時候,陽光仍舊在窗戶潑洒著桔黃色的寫意。

一九四二年,梁思接受國立編譯館的委託,編寫一部《中國建築史》,這是他們還在英留學時的夙願,一部由中國人己寫的建築史。為了這部書的寫,實際他們幾年前就一直在收集資料。

林徽音的肺病越來越嚴重,經常口口咳血,梁思的身體垮了來。他的脊椎病重新復發,寫的時候,身體支撐不住頭的重量,找一隻玻璃瓶墊住巴。

林徽音承擔了《中國建築史》全部書稿的校閱補充工,並執筆寫了書中的七章,五代、宋、遼、金部分。

這一章是全書的主幹一,共有七節,分別為:五代汴梁建設;北宋宮殿苑囿寺觀市;遼市及宮殿;金市宮殿佛寺;南宋臨安;五代、宋、遼、金實物;宋、遼、金建築特徵分析。

介紹了宋、遼、金時代,中國宮室建築的特點制式,及宗教建築藝術,中國塔的建築風格,遼、金橋樑建設,乃至城市布局民居考證。

量資料來源,是他們數年來考察中國建築獲的一手材料。僅是中國的塔,就列舉了蘇州虎丘塔、應縣木塔、靈岩寺辟支塔、開封護國寺鐵色琉璃塔、晉江雙石塔、玉泉寺鐵塔等數百種。深文周納研究了它們各的建築風格特點,及宗教學意義,為集中國塔的一部專著。

另外,林徽音還詳實的資料,分析了中國佛教殿宇的建築藝術,對正定縣文廟殿、遼寧義縣奉國寺殿、山西五台佛光寺文殊殿、善化寺雄寶殿、少林寺初祖庵殿、江蘇吳縣玄妙觀三清殿等數十座殿宇的建年代、廊柱風格、斗拱結構、轉角鋪諸方面進行了論證與分析。這些是前人沒有做過的情。

工著是麗的。林徽音、梁思在寫中獲了極的快慰,傾注在創中的時候,便進入了忘我的境界。

他們夢著等戰爭結束了,他們的身體來,再全國各考察。梁思說,他做夢一次敦煌,果帝給他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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