昨夜電話鈴響個不停，我完全失眠了。早晨飯不吃，一連搖了幾個電話軍部不通。練處長說：「真急人，緊的電話斷絕了，一定有漢奸在搗亂，剪斷了電線，否則就是前方的戰緊張，所沒有人接。」
九點後，芝英來了，告訴我五九師野戰醫院的傷兵，已於昨夜運往蘇州了，們今晚搭車，特來邀我，無論何我們一同走。有什麼辦法呢？我們是隨著隊伍進退的，面既有命令，不願走走了。
了那邊，團員們圍著我問：為什麼我們回蘇州？是不是前方戰失利了？我知們像我一樣感不安，我唯恐們由不安發生悲觀消極的理，所傷兵應該移後方的理說了一遍；同時告訴們，軍隊換防是一件平常的，值不驚怪的。
陸續從火線抬來許重傷兵，有五個是喝了河裏的血水才病的。河裏因為堆積的屍體太，所整個的水，被血染紅了。弟兄們口渴了找不水喝，祇喝同志們的血。果光是血，他們絕不會病的，恨的是敵人散了毒藥在河裏，他們一飲就中了毒，有些厲害的，在三四個鐘頭內，便一命嗚呼了；有些抬醫院來兩三才死。一般的病象是這樣：嘔瀉，全身浮腫，不說話，不飲食，無論什麼解毒藥治療沒有，據說在這三四內，中毒死的就有三四十人，實在太駭人聽聞了！
還有一個腦袋被機關槍打破了的，更加悽慘。雲白的腦漿，鮮紅的血流在一，喉間發咕嚨咕嚨的響聲。有時打開眼睛來，像野獸吃人似的怒視一眼，又閉了。另外有兩個傷輕一點的，睡在他的對面，他們求他抬開，因為了實在太難受。他完全像我母親臨終時一樣憐，不說話不動，喉間的響聲，越來越急促了。我求醫官給他安眠藥吃，使他早點脫離苦海；對方頭搖了搖，命兩個擔架兵他抬走了。
我們是六點半動身的，那個憐的戰士，就任他躺在那裏，誰沒有理他。又是一群老百姓包圍我問：
「你們幾時再來？日本兵不會這裏來吧？」
唉！憐的老百姓呵，我怎樣答覆你呢？（十一月十一於兵站）
在兵站候車，足足有七個鐘頭，我靠著腿子寫了一篇「一個悲慘的印象」。不容易等車子來了，爭先恐後跑搭車。，這是怎麼回呢？從前方退來的隊伍，潮湧似的在馬路波動著，不說汽車無法開行，就是一個人走，走很快才擠進，否則一定會被擠倒了。馬路的兩邊，躺著許傷兵病兵，走在當中的隊伍，是很整齊的，我今夜一定是有計劃退卻，絕不是打敗了。我們站在旁邊呆呆望著他們經過，意思等他們過完了才開車。那知越來越，沒法，從人叢中擠一條路來。有些伙伕他故意不肯讓路，挑著擔子橫斷在當中，經過許解釋，才肯讓開。
從惠定蘇州，平時最三個鐘頭便夠了，這晚卻一直走亮還沒有。路遇許難民，是從蘇州城逃往鄉的。
剛過橋，發現敵機來跟車轟炸；幸司機的駕駛技術高明，迅速拐了一個彎，便避開了。後來聽說，憐的傷兵炸死了一百名。唉……
十一月十二午於蘇州宮街一五四號