二 家庭制度

吾國古時並無所謂「族制度」這種社會學的名詞。吾們所知的「」,它是為「契本」或為人類社會本的。族制度渲染了吾們一切社會生活的色彩。它是屬人主義的,即吾人對於政府概念亦係它人格化的。族制度所教導吾們的孩子們的一個課程,是在人與人間的社的義務:重、禮貌、責任,相互調整補充的務。責任的意義,是闡述很明確的,即是對於父母的感恩圖報的義務觀念,對於長老的敬意。它很近乎代替宗教的,給予人們社會長存與族永續的意識,因滿足人類巴求永生的願望。經由崇拜祖先的制度,它使永生的意識倍形活躍。它教導人一種族光榮的意識,此種意識在西方固不難搜類似的例證。

族制度的影響於吾人,就恰恰在於人的日常生活中。它從吾們手中剝奪了訂婚權,授予我們的父母;它使吾人結婚不是娶了一個妻子,卻是娶了一房媳婦,更使吾人的妻子生產兒子為「養孫子」;它新娘的義務加重了百倍;它使年輕夫婦白晝掩扉為非禮行為,使秘密二字為中國人所不知的名詞。比方一架收音機,它使吾人安於鬧的習慣,鬧的婚禮,鬧的葬儀,鬧的飲食,至於鬧的睡眠。它麻痺了我們的神經發展了吾們的耐。歐人民像一個閨女,它消照顧身,因消使己外觀整潔麗,中國人民則像一位庭中的媳婦,有許許庭的本分須行料理,吾們是在很的年齡就已養了端莊,它使吾們的青年人各守本分;它過度保護我們的孩子,不知怎麼倒很少有孩子反抗庭走的。凡父母太己為中太專制,它時常剝奪了青年的業發明才。著者認為這一點是族制度所施於中國人的特最惡劣的影響。父母的喪儀又涉及士子應試的機會,居父母喪的讀書人必須停止應考三年,同時又為士夫階級提辭呈的最理由。

族主義倫理哲學甚至限制吾人遠遊與運動,因為在《孝經》中產生了一個學理,殆為每個學生須熟記者,即:「身體髮膚,受父母,不敢毀傷。」曾子為孔子門人佼佼者,當其臨終際,這樣說:「啟予足,啟予手」,蓋曾子保全其身體髮膚終,告無愧於祖宗。此種思已極鄰近於宗教思。它又限制我們的向外發展,因為孔子說過:「父母在,不遠遊,遊必有方。」遊歷的最形式,本應該是無一定目的無預定目的的,依照孔子的學理,這便不了。所謂孝子,應該慎惜身體,不爬高山,不走險路。這樣一來,阿爾卑斯俱樂部(Alpine Club)中遂找不一個配稱孝子的人了。

總,族制度為個人主義否定,它又限制個人的活動,有騎士韁索的控制阿拉伯野馬的奔馳。有時遇著騎師是個人,他幫忙良馬在賽馬會中奪取錦標,騎師不常是人;有時控抑勒制馬匹的且不是一個騎師,僅為一輛不中的貨車,你還怎個樣子。中國社會固無所於阿拉伯良馬,其最充分明證即為中國社會從不產生良馬,中國社會良馬屠殺個精光,牠們窮追驅入山林,或牠們禁閉入收容所。中國社會所需的馬為呆滯魯鈍服韁馬,果,吾們的社會便真饒有這樣的駑馬。

「名分學說」,即孔子學說通常所被稱代名詞,實為族制度背後的社會哲學。這是一種理,乃所維持中國社會秩序者,它同時為社會組織與社會控馭原理。其基本理為名分。名分賦予每一個男子或女子在社會所應處的一定位。有人文主義者的理「令任何物歸於適當位」。名分的社會理亦為每個人處於適當位。「名」的意義為名稱,「分」的意義為本分。孔子學說實際常被稱為「名教」或即為「名分的宗教」。名稱是一個稱號,所給予人表明各個在社會所處的一定位,即身分,更表明其與別個人的關係。缺乏一個名號,或在社會關係中的定限,一個人就不知他己的本分,從不知怎樣控制他的行為。孔子的理便是這樣,倘使每個人知己的本分,其行動適合於己的位,則社會秩序便有握的維持。關於中國社會所崇奉的五人倫,其中四倫是與「」有關的。此五人倫即君臣關係,父子關係,夫婦關係,及兄弟、朋友關係。其最後一倫朋友關係為合併於庭,因為朋友乃為那些包括入「」的範圍內的人——他們是族間的朋友。族是一切德行為的發點。

不過吾人於此必須提示者,孔子從未族意識奪取社會意識或民族意識的位,亦並未它發展一種高度的形式——後世的結果,盡孔子全部實踐的智慧,實未料及。族制度的劣點,在韓非子時代已很明顯(約當紀元前三世紀末期)。依著者愚見,韓非子實為那時代最偉的政治思。《韓非子》一書所記載的當時政治實況的描寫,映今日中國的形貌。例由於親貴偏寵使文官制度崩壞,不啻攘奪了國資產增富了。高官顯宦建築富麗的別莊,瀆職官吏缺乏任何制裁,因缺乏公民觀念一般的缺乏社會意識。此等劣點經韓非子一一指,他主張組織一個法治的政府,他認為法治政府才是政治唯一的路。是韓非子己的結局卻是被迫仰藥死,類乎蘇格拉底的命運。

但至少在學理,孔子並非有意犧牲了社會的完整,使族意識發展為觀念的。在他的德律裡面,他曾容許某程度的超族的仁愛。他庭內的德訓練為普通德訓練的基礎,他計劃從此普通的德訓練,實現一個社會,這個社會是很適宜於諧幸福的共同生活的。有在這種悟裡面,一個人才瞭解重視孝的意義,孝在中國倫理觀念裡面,是居於百善先的。中國文字裡頭,那個教育的教字甚至是從「孝」字蛻化來的。《孝經》對於孝的意義,做面的解釋:

子曰:「君子教孝,非至日見;教孝,所敬為人父者。教悌,所敬為人兄者。教臣,所敬為人君者。」

在另一節裡,孔子又說:

愛親者,不敢惡於人;敬親者,不敢慢於人。

由於這種意義,孔子對他的弟子曾子說:

夫孝,德本,教所由生。復坐,吾語汝,身體髮膚,受父母,不敢毀傷,孝始。立身行,揚名於後世,顯父母,孝終。夫孝,始於親,中於君,終於立身——

全部德哲理,在社會,基於模擬的學理,在教育,基於習慣的學理。社會教育的方法,即兒童時代培植純正的智態度,其發點乃開始於庭中。這種方法,並無差誤。它的唯一弱點為政治與德的混合。其結果對於庭是有著優良的效的,對於國則為危害。

族制度又似社會制度,它是堅定又一貫的。它肯定的信仰一個宜兄宜弟、手足的民族應構一個健全的國。但是從現代的眼光來,孔氏學說在人類五人倫中,脫漏了人對於異域人的社會義務,這遺漏是巨且災苦的。博愛在中國向非所知且實際加消極的抑制的。學理,博愛的精義謂已包容於互助說裡面。孔子稱君子者謂:「夫仁者,己達達人,己立立人。」但是這個施仁於他人的熱忱,卻是不列於五倫內,亦無明確定義。一個族,加朋友,構銅牆鐵壁的堡壘。在其內部為最高的結合體,且彼此互助,對於外界則取冷待的消極抵抗的態度,其結局,由於的發展,族為一座堡壘,在它的外面,一切的一切,是合法的掠奪物。

※家庭生活中的智慧 一 中國式的家庭理想目录+书签三 徇私舞弊和禮俗