十一 直覺

話雖此,此種思方式亦有其限度,因為普通感的邏輯,適於人人類行為,但不適於解決宇宙奧妙。你固推人情止息人們的爭論,但不勘定肺的關聯位置,或決定胰的功。因此象的神秘人體內的奧秘,中國人有委於直覺。因此有許學說未免過於奧妙;蓋中國學者直覺察悉臟位置於膛的右偏肝臟位置於左偏,有一位鴻博的中國學者概是俞正燮,他的卷帙浩繁的筆記《癸巳類稿》傳誦遐邇,為世所重,他曾發現一本基督教會翻譯的人體解剖學,書中謂人體的臟位於左偏,肝臟位於右偏,因此了一個粗魯的斷語,說是西人的內臟組織是不同於中國人的內臟的。從這一個重結論演繹來,又了一個推論,說是因為他們的內臟組織不同,他們的宗教信仰亦必相異——這個演繹的推論為直覺論理法很的標本——職是故,有內臟組織不完全的中國人才會信仰基督教。這一位博學的著又怯生生說:倘使耶穌教會知了這個內容,他們概不會再這樣勁的在中國傳教,收容內臟不完全的畸人為教徒了。

這個斷論不是開玩笑,卻是很正經的。且實這是中國人直觀的典型。於是有人覺科學方法畢竟有些理。因為了科學方法,雖你關切像「糖在冰淇淋製造中主在使甜」這種發現,但別種幼穉的思考像述筆記所代表者圖省。他至少夠己的手捫一捫己房的跳動,是中國讀書人是所謂書香子弟,從來就是開口不動手的。

中國學者這樣免了勞目勞手的愚拙苦役,具一種基於直覺的質樸信仰。中國學者竟復依據進解釋人體宇宙神秘,至感滿足。中國全部醫藥學生理學乃根據的五行說——金木水火土,更人體的組織為宇宙的雛形。腎代表水,胃代表土,肝代表火,肺代表金,代表木。非此,幾無施藥物。一個人患了高血壓,則認為是肝火太旺,患了消化不良症,則認為土太旺,瀉藥增進腎臟,蓋所助養水行,消化不良症卻往往癒。倘遇神經錯亂,則飲清水並服止痛劑,庶腎水升,稍殺肝火勢,因維持其精神常態。無疑,中國的藥物是有效的,問題乃在其診斷學理。

中國人這種思考方法是殘存有原始民族特的,直覺的思考既無需科學方法校正,故具有較為由餘,常常接近質樸的幻。有幾種中國藥物乃基於文字遊戲質的,或為一種奇幻的聯。蟾蜍(蝦蟆)因為生有皺栗皮膚,即治療皮膚病;又一種生於陰冷山谷深澗中的田雞,則認為於身體有清涼效;最近兩年來,海報紙長年登載有售「肺形草」的廣告,此草產於四川,據稱係肺癆病最良治療劑。諸此類同樣的奇說,不計其數,至謂學生不食雞爪,食則會養抓破書籍習慣,更屬入非非。

中國人對於文字魔力,迷信至深,從生活的各方面證,此等特既非邏輯,又非普通感,乃不外乎一種原始民族時代理。幻與真理區別,從不加分辨,亦無意從於分辨。蝙蝠鹿常為刺繡品中很通行的題材。因為蝙蝠蝠諧音「福」,鹿字諧「祿」,中國新郎新娘婚後,吃一頓雙酒,席一定有一顆豬,它的意義是新夫婦吃了此,將來終身義結同。

那很難說究有少情是鄭重其的信仰,又有少是遊戲質的幻。不過有許禁例真不是玩的,比方你在船進膳,千萬莫魚翻身,是你真魚翻一個身,那船夫便會狠狠著惱,因為魚的翻身,提了船舶翻身的暗示。他不見十分清楚這是真有介還是無介的,但人此說,此忌諱,他卻不願費費力研究稽考圖證實。這是一個理階段,介臨乎真實與假託間,真假混淆,富含詩意,有似黃粱一夢中境界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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