讓我先來談談三惡劣重的德：忍耐、無無不、老猾俏皮。它們是怎樣產生的？吾相信這是文化與環境的結果，所它們不必是中國人理狀態的一部分。它們存在迄於今日，因為我們生存於數千年特的文化與社會的勢力。倘此等勢力除，其品亦必相當衰微或消滅，為結論。忍耐的特為民族謀適合環境結果，那裡人口稠密，經濟壓迫使人民無盤旋餘，尤其是族制度的結果，庭乃為中國社會雛形。無無不品，部分緣於個人由缺乏法律保障，法律復無憲法監督與保證。老猾俏皮導源於人生觀——老猾俏皮這個名詞，恐猶未足盡顯這種品的玄妙內容，但亦缺乏更適當的字眼來形容它。當，述三種品皆源導於同一環境，其每一品列舉一原因者，乃為使眉目較為清楚耳。
忍耐為中國人民一德，無人猜及有受批駁虞。實際它所應受批駁的方面，直視為惡行。中國人民曾忍受暴君、虐政、無政府種種慘痛，遠過於西方人所忍受者，且頗有視此等痛苦為法則意，即中國人所謂意。四川省一部分，賦稅預徵已達三十年久，人民除了暗中咒罵，未見有任何有力反抗。若基督徒的忍耐與中國人做一比較，不啻唐突了中國人，中國人忍耐，蓋世無雙，恰中國的景泰藍瓷器獨步全球，周遊世界遊歷，不妨帶一些中國的「忍耐」回，恰他們帶景泰藍一般，因為真正的個是不摹擬的。吾們的順從暴君暴斂橫徵，有魚游入魚口，或許吾們的忍苦量假使一些，吾們的災苦倒會少一些，未知。是此等容忍磨折的度量今被「忍耐」的名，孔氏倫理學又諄諄容忍為基本德教誨，奈何奈何。吾不是說忍耐不算是中國人民一德。基督說：「祝福哉，溫良謙恭，惟是乃承受此世界。」吾不敢深信此言。中國真忍耐德承受此半洲土守有乎？中國固忍耐崇高的德，吾們有句俗語說：「不忍則亂謀。」由是觀，忍耐是有目的的。
訓練此種德的最學校，是一個庭，那兒有一群媳婦舅子、妹倩姊夫、老子兒子，朝夕服習這種德，竭力互相容耐，在庭中，即掩閣密談，亦未免有逆嫌，故絕無個人迴旋餘。人人從實際的需及父母的教訓，幼受了訓練使互相容忍，俾適合於人類的相互關係。深刻徐進的日常漸漬影響於個是不忽視的。
唐代宰相張公藝九代同居為世所豔羨。一日，唐高宗有太山，臨幸其居，問其所維持睦理，公藝索一紙一筆，書「忍」字百餘為對，子為流涕，賜縑帛，中國人非但不此為族制度悲鬱的注解，反世世羨慕張公一福，「百忍」這句語，化通俗的格言，常書寫於硃紅箋為舊曆元旦門聯。族制度存在，社會建立於這樣的基礎，即人不是一個獨立個體，但一個分子的身分生活於諧的社會關係中，那很容易明瞭忍耐何須視為最高德，不免培育於這個社會制度裡頭。因為在這樣的社會裡頭，「忍耐」有其存在理由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