退化（degeneration）這個名詞，常易為人所誤解，因為它的意義祇在比較顯來，非是絕對的。從有了艷麗的化妝品真空吸塵器發明，現代人類像專拿一個人的清潔程度來判斷他品行的高。因有人覺狗的文化業已增高，因為它現在每星期洗澡一次，了冬，又穿腹衣。著者曾聽幾位富有同情的友邦人士談中國農夫的生活，說他們的生活是「非人類的生活」。謀救濟，一步工，似非他們的茅舍具全消毒一不。
其實人類退化的信號，倒不在乎齷齪。卻恰恰在乎畏懼齷齪，且從一個人外表來批評他的體格品行健全與否，實在是危險的。徹底說來，歐洲人生活於溫暖過當的公寓享奢華摩托車，其適宜於生存，遠不中國農夫住居低矮不知消毒茅舍中。兇惡係生存於嬰兒與野人中品，不是退化徵象，倒是畏懼痛苦，才真是退化標幟。一條狗倘知吠不會咬，常被牽引遨遊於市街，給婦人們當玩物，這種狗算是一條退化狼。就令具有傑克．登普西（Jack Dempsey）式勇猛，亦不足在競技場外誇人類光榮，它矜傲其工力量享受舒適生活。就是進化比較高等的幾種動物，它們的身體組織，具備較為敏感精密機構，更具有特殊技與較生活力且有比較優良意志，此等動物亦非必盡屬壯健與清潔動物。體格及品行健全與否真問題，人類與一般動物無異，乃在於他的工力怎樣，他怎樣善於享樂其生活，及他的怎樣適宜於繼續生存。
觀夫眼前的環境，就很明悉數千年來文化生命所生種種效果的明顯痕跡。中國人民業已使其生活適合於其社會文化的環境，此環境所需者，為一種持續的精力，一種抵抗的、消極的力量，因此他已喪失了部分智力體力進攻冒險才，此種才本為原始森林中祖先生活特。中國人發明炸藥興致至為幽默，他利此種發明物來製爆仗慶祝其祖父生辰，僅此一端，知中國人發明力，乃係沿平路線進行者。在術工尚精細過於活潑的筆觸，蓋於活力較弱格較為溫的本。在哲學他的愛尚情理過於攻勢的辯論，真由他的圓頤輪廓淺平的臉蛋兒見其特徵。
輕視體格勇武活動，並普遍怠於奮鬥生活，密切影響於體力退化。城市中布爾喬亞階級感受此種影響尤為顯著。這樣的情形，倘遇擁擠於街車中或舉行競技會，彼時歐洲人與中國人比肩立，則更易觀察。不衛生生活方式與飲食過量習慣，說明中國布爾喬亞階級何具萎垂肩膀與無神目光的外形：歐洲學齡兒童與中國學齡兒童先的差異，亦屬很易明瞭。在運動場，總發現歐洲父親或歐洲母親所生的孩子，他的敏捷、活潑，體力的充盈，一切皆較為優越；忍耐力學藝比賽則較為遜色。
許住居海的歐洲人，對於遭致中國友人冷落對待，常覺詫異，不知其實原因很單純，是中國人不耐煩過分冗長激動的談，須應外國語言時尤其此。許中西夥伴關係——不論在婚姻或商業的，往往毀於歐洲人不耐煩中國人的我行我素、慢條斯理，與華人不耐煩歐洲人躁急動、靜不來。對中國人來說，國爵士樂隊指揮搖膝抖腿，歐洲旅客在輪船甲板跑步健走，其行為極其荒謬笑。
除了蔣介石宋子文是特例外，一般中國政治領袖不耐刻苦工，他們的工態度是不甘效牛馬任重致遠，享受高等文明人生活，其人生觀即為不屑「勞形役疲」，故蔣先生宋先生所為最高領袖，即在其具有較高堅定本與耐勞苦精力，宋先生曩年辭財政部長職時，曾引中國俗語「力牛」喻其健康，並未託詞於任何糖尿病、肝病，至精力瘁等等，為辭職口實。「稱病辭職」固為一般無恥官僚慣技，中國官吏每當政治發生困難，輒揚言舊病復發；至所何病，則精神體質病恙，名目繁，腎弱胃傷至頭昏腦瞶，倘開一名單，真塞滿一新式醫院全部病房。其實所患者皆屬政治病耳。
中國政治領袖又有一特，即一登政治舞台，不復繼續求學生活，亦不復從寫——有孫中山為唯一例外，當其發揮議論，洋洋灑灑，則人人一流學者居。倘使中國領袖中會有《托洛斯基傳》那樣鉅著世，那算是超乎塵世的奇蹟。雖至孫中山逝世十二年後今日，市猶找不一本中國人寫內容優的傳記，找不正確信實曾國藩、李鴻章袁世凱等傳記。
至於一般人先生，走進衙門，則捧一杯清茶，談談無涯無岸《山海經》；回公館，則嗑嗑瓜子，優哉游哉，就此消磨了一輩子光陰，猶謂「學者的風度」。此等實，又說明為何中國名品的集子中，所收的材料總是寶石樣的短詩、精細品文、替友人著捧場短序、墓誌銘、簡短遊記等等，佔百分九十五篇幅。當一個人挨不掌權勢，還是文雅為策，當一個人談不欺侮人，才非講情理不。吾人曾幾度遇像司馬遷、鄭樵、顧炎武那樣的人物，他們的偉著，昭示我們一種不屈不撓的雨果（Victor Hugo）、巴爾扎克（Balzac）的精神。這是兩千年磕其頭的奴隸生活所給予一個民族的遺產。
試將人民毛髮肌膚審察一，告訴你數千年足不戶的文明生活結果。通常男人臉缺乏髭鬚，雖有亦極疏落，為此種生活後果的一個示例，因此中國人一般即不知使常刮鬚刀。至男人膛叢毛魁茸，在歐洲所在有，在中國則未前聞，更若婦女櫻留些髭，在歐洲數見不鮮，在中國目為情理外。非但此，據醫所說及其他著記載，謂中國婦女處童山濯濯者，實繁有徒，俗謂白虎。中國女人毛孔較歐洲女人為細，故其皮膚紋理較為柔，肌因亦較為軟弱，實為纏足制度所培育結果，此纏足制度表現另一種女，鑒於此種實效，廣東新豐養雞，將雛雞幼禁閉暗欄中，使一無盤旋餘，因是新豐雞肥嫩馳名，其味殊。中國人腺分泌來必較為稀少。因為中國人覺西洋人所養每洗澡習慣，目的乃解除皮膚所散發強烈臭氣。不過最堪注意差異，當推中國人聲音，蓋比歐洲人頗覺失卻一種洪亮的共鳴特質。
關於感官真相，固非者所深知，但沒有理由說我耳不聰目不明。中國人嗅覺靈敏，由其烹飪術北平人「親」娃娃叫「聞」娃娃這件來，因為「嗅聞」才是實際的動。在中國文言文裏頭，亦有不少與法語odeur de femme同義的辭藻，：香肌、軟玉溫香（女人的身體）。另一方面，對於冷、熱、痛楚、一般嘈雜噪音的感受，中國人則遠較白種人遲鈍。中國人在庭制度生活，飽經磨鍊，才變此堅忍不拔。或許，使西方人不不嘆為觀止的，就是我們的「神經」。雖在一些特殊行業裏，經常發現中國人的感覺十分敏銳——精無比的一般手工藝品為明證；是相對，對於疼痛一般的苦楚，其反應則至為麻木遲鈍。中國人忍受痛苦的耐真是巨無比。